公主府书房内,雕窗旁挂着笔墨还未干透的宣纸,随着风浪起伏摇摆。
萧眠儿在书案前洋洋洒洒写了满页。
扶光往砚台上滴了两滴水,拿起墨条细细研磨,问道:“下面抄的不够用吗?殿下今日怎么还亲自写这么多。”
“牧嘉姐姐认得我的字,我写的这几张要夹在奏疏里,摆在最上面,好叫她看见。”萧眠儿收了最后一笔,拿起刚写好的字,自己洋洋称赞了一番便递给侍女拿去晾干。
萧眠儿起身在屋内活动一圈,拿起窗边刚作的文章轻抚,问道:“章表那边安置得如何了?”
“回殿下,都已安排妥当,只欠东风。”扶光跟在身后回话。
“昨日我点了一下钦天监,要不了几日就能动身了,本也不指望这次赏荷会能有何动静,不用太上心,做足了样子便是,”萧眠儿走回书案前,又接着说,“往后才是重点,我们不在这些时日,务必让章表他们做事都隐蔽些,不可惹人注意。”
“是。”
萧眠儿挽起衣袖伸了伸胳膊,又提起笔,忽而抬头问道:“扶光,益州那边可还再来什么消息吗?”
“暂时还未。”
益州官道上的驿站柴房内,朦胧之间忽而听到两三人低语,模糊不清,像是隔着帘子又距离较远,须得牢牢抓住才听得清。
一男子问:“这人如何了?”
“还未醒,但脉象平稳许多,已是脱离危险。他刚行完针,晚些药煎好会让人送来,少量多次喂下。”另一个稍年长的声音回道。
我还活着!
张觉拼了命撕破黑暗,睁开双眼,眼前霎时白茫茫一片,及其刺眼,心里嘀咕道,这白色的病房和我们医院的不一样,难道是转院了吗?
屋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一两声鸡鸣、一两声孩童啼哭…
他的眼睛渐渐聚上了焦,终于看清了。这可不是什么医用隔帘,就是普通的纱布,帘子围起的四方也不是病房的天花板,像是老家那种泥土瓦片砌的老房子。
他脑子一片混乱,心头一颤,我是在去急诊收病人的路上晕厥了?我记得刘老师在给我抢救,现在这是在哪?昏迷了多久?好痛啊,胸外按压怕不是把我肋骨全都按碎了,不行,叫护士…
张觉想坐起身,但浑身无力,头部胸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嘴里的苦涩药味,在喉咙传出嘶哑的声音的同时,又多了一丝血腥味。
帘子外的人听到了动静,“崛之?”刚才询问的男子三步并做两步,掀开帘子,“醒了吗?崛之,醒了!人醒了,黎老先生快来…”
你是谁?!
张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仍然天旋地转。
闻声又过来两三个人。张觉瞳孔一怔,一个年纪比主任还大,穿着一身素色古装的老者,走上前撑开张觉的眼皮,另一只手拿着蜡烛靠近,烛火晃动,吓得他偏头躲闪,这人接着从衣袖中翻开他的手臂,三指脉诊,喃喃自语后又转头,对着刚才掀开帘子的那人说话…
张觉瞪大的双眼透出恐惧,紧盯着面前的人,这都是什么人,谁请的神仙老道,在给我做法吗?还是什么组织?
“脉律不齐,受了惊,心绪不稳,老夫再施几针给他定神,你们随时注意他的情况,”老者说罢便在手臂头项取穴,不等张觉反应,已经施针。
啊!你有没有执医证啊你就扎,消毒了没…
张觉过于激动,又昏了过去。
“且让他休息吧,留个人照看即可,”大夫取下银针,速速收拾好便要起身要离开,“老夫和伙计就在隔壁,孙老板,那边的腿估计难保,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孙勇留下耿二几人照看受伤的兄弟,携其余人等陆续出了柴房。
两天前。
申时正,忽见风云变幻,烈日躲藏,忽凉忽热的风一阵又一阵,搅乱了稠糊糊仿佛凝住了的空气,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
群山之间传来马车声,七辆双马镖车匪匪翼翼,车上各自装有刷着黑漆,钉着铆钉的镖箱。
车队喊着合吾从曲舛岭走出,风吹开了高挂的旗帜,是千里镖局的镖旗。
队伍末尾的一架敞车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斜靠在敞车镖箱旁,文弱,清瘦,穿着不太合身的短打衣衫和马裤,与一众镖师的样式差不多,都系着猩红色腰带。
少年手里摊开的书被风随意翻弄,双眼紧闭,但手指时不时搓着书页。
“怕是又要下,也不知要下多久,再往前就是益州,会有客栈,我们今夜不搭帐,住店休整,”孙勇牵着马向张崛之走来,一掌落在他肩膀上。
孙勇是这次任务的总镖头。
别看他个子不高,混在队伍里也不起眼,却很健壮,身法拳脚在镖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腰间挂着的牛皮软鞭和手里的竹节铁鞭,从不离身。
孙勇在镖局干了二十年,带着弟兄们走了近百次镖,来往各路关卡、店家、贩夫走卒对他无有不知,无有不晓,乃至匪寇最猖獗的曲舛岭,看到他,看到千里镖局的镖旗,都得给个面子。给张崛之的这一掌实实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