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祐二十八年,六月初九。
日出前的天空如此神秘,平静地等待未知的一天。
吱!吱!吱…盛夏蝉鸣听多了也聒噪,天刚刚擦亮,树上的蝉就开始搅人。
一女子侧卧床榻撑起身子,修长的手肤若凝脂,轻轻撩开帱幔,帱幔上的珠帘簌簌作响,她慵懒地向屋外喊道:“扶光!”
侍女扶光推门而入,站立于屏风后:“殿下。”
“把外面的蝉给我打掉,扰我清梦,”萧眠儿打了个哈欠,依旧睡意朦胧,“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卯时正刻”,扶光垂眼低头快步走上床沿,递上一个细布条,俯身低声道,“殿下,卯时初有益州的飞鸽到。”
萧眠儿瞬间醒了神,掀开帱幔起身下床,鞋都没顾着穿,接过扶光手中的布条迅速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她的眉间略有不爽,慢慢垂下眼睑。
扶光道:“殿下,至今事情已经发生近五日,那边定尽力在挽救了。”
萧眠儿攥近布条,赤脚在梳妆台前来回踱步,开口道:“东西埋在下面迟早会挖出来,我担心的是有人横截,万一事情败露我们的准备将前功尽弃。”
“事已至此,殿下有何想法?”
“几次的巧合都指向那人,扶光,这就是他露出的马脚,如若不能一击即中,让他逃了,那将暴露我们自己。”
扶光直言:“要不要派章表出城?”
“不,这次绝不能有任何闪失,章表留在永安还有要事,益州我亲自去。”她又再次展开布条,静默一会后转身将布条扔进熏炉里,灰白的炭火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大虫,张着血口,一口一口将布条吞没。
火焰热烈而短暂,萧眠儿扶桌而坐,徐徐开口道:“梳妆吧,今日进宫用午膳。”
屋外一众侍女听候传唤,她们都是由内务府精心挑选来的,年龄身材样貌相仿,着装统一,华美而不张扬,手里端着温水、手帕、皂荚、海盐等一应用品,听闻传唤井然有序进屋,动作利索。
艳阳高挂,时不时推着阵阵热浪而来。一架四望金顶牛车停稳在公主府门前,车身通体由紫檀木制成,车门前挂着两盏御赐的镂空金雕灯笼,穗子在风中起舞,车旁候着随行侍女,车架前后备着公主的仪仗。
只是从城西的公主府回宫用膳,这阵仗就引得街上百姓驻足行礼,但还有另一种刺耳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萧眠儿知晓,但她不在意。
她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康和公主,从小在宫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生的娇纵任性。公主的金贵身份丝毫不受任何人影响,哪怕是同母所出的皇兄自戕而去,也顾不得当初兄妹二人如何形影不离,事出之后即刻割席,同个没事人儿似的继续饮琼浆玉露住金銮玉殿,叫人背后窃窃私语。
出府了,萧眠儿正值桃李年华,无需繁重点缀,一对金累丝蝴蝶簪随着她一步一颤,栩栩如生,清新的麦绿色素面褙子和鹅黄暗花缎百迭裙,像是给炎炎夏日喘了口气。
扶光手提竹雕食盒,打伞跟在她身后。
牛车不快但很平稳,今晨起得过早,上车后她靠在软垫上,不久便困意袭来。
车架碌碌来到宫门换乘轿辇,一路来到仪元殿,步辇方才停稳,不等掌舆宫女帮扶,萧眠儿便一跃而过。
“阿娘,女儿回来啦!”萧眠儿高举食盒,快步往寝宫内走。
德妃娘娘正看着字画卷轴出了神,淡淡哀伤在眼底化开,手指反复在“龟鹤遐寿”四个字上指书,一笔一划模仿着执笔人的动作,仿佛那个清朗的少年就站在眼前。
“看我新学的‘冰雪冷元子’,快来尝尝。”
她远远听到萧眠儿的声音,慌张地将卷轴藏在其他的字画下,变脸一般起身欣喜相迎。
“知道你近日是要回宫的,没曾想,竟卡着午膳,”德妃站在寝殿下,眉眼带笑和蔼温柔,逗乐道,“眠儿怕不是听说膳食局制了新果子,赶忙着尝鲜呀?”
萧眠儿听到母妃的打趣,佯装生气,着急跺脚,打开食盒递到德妃眼前,“看,真的是冷元子,我今早没亮就起来做的。”
揭开食盒一看,盒内的冰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
“瞧着倒是像模像样,”德妃接过食盒递给主事姑姑碧潭,柔声细语叮咛道,“如此热的天也劳你走一趟。冰化了无妨,让人再取便是,再者你府上的冰该留着自己用呀。”
德妃轻轻在她手上拍打,进屋坐下,用自己的手绢替她擦拭脸颊的汗珠。
萧眠儿看着一盒子的水,摸了摸鼻头,略有歉意,便唤扶光进屋道:“你与碧潭姑姑一同,看着有什么需要的定要帮忙,如若要取冰,你也一道去就是。”
扶光抬眼与萧眠儿眼神交换,应声后跟着碧潭出了屋子。
“阿娘可是在练字?”萧眠儿瞧见书案上堆放着几个卷轴,又备着笔墨纸砚。
德妃瞳孔猛地一缩,将拉她过一旁,拿出准备临摹的天下第一行书,连忙夸着这字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每一笔都仿佛能看到王公的仙人之姿…
“娘娘、公主殿下,午膳已备好,请移步用膳。”
说罢,二位正要前往偏厅时,碧潭姑姑和扶光回来了。
“娘娘,圣上正在往仪元殿的方向来,”碧潭窥了一眼德妃神情,继续说道,“玉梅、兰香她们在取冰回程遇到圣驾,而后圣上近前的李公公遣人一道回来,说是要在仪元殿用膳,眼下已经在备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