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
白毛先生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气,显然是觉得给史蒂芬下咒无异于赐予他极大的恩惠。史蒂芬于是客客气气地道谢。“……只是,”他又补了一句,“您对我这么好,我不知自己曾有何作为,博您如此厚爱?说真的,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
“啊!”白毛先生大喝一声,高兴起来了,“史蒂芬·布莱克,论礼节风度,你是出挑的!你得教教那些傲慢的英格兰人:见着有身份的人,怎么才叫恭敬。就凭你这礼节风度,今后一定落着好!”
“布兰迪太太钱匣子里那些金几尼,”史蒂芬问,“也是您的吧?”
“嗬,你才猜到的吗?你看这事儿我办得多巧!我还记得你曾说周围日日夜夜都有蓄意谋害你的敌人,于是我就把钱都给了你的朋友。等你跟她一结婚,钱就都是你的了。”
“您是怎么……”史蒂芬刚开口便住了嘴。看来,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位先生无一不知,无一不干扰,仿佛理所应当。“先生,您说什么我的敌人,这话可不对,”他说,“我一个敌人都没有。”
“我亲爱的史蒂芬哪,”这位先生大叫起来,仿佛史蒂芬的话非常好笑,“你当然有敌人啦!为首的恶人便是你那主子、坡夫人的男人!他逼你为奴,日夜替他卖命。他让你干的活,绝不该由你这般俊美、高贵的人去劳动!他为何要这样做?”
“我想大概是因为……”史蒂芬开口道。
“没错!”白毛先生兴冲冲地说道,“正因为他的邪恶登峰造极,他抓住你不放、用锁链将你捆绑;他打败了你,看你被缚受苦,他才好手舞足蹈、放声狂笑!”
史蒂芬张口要替沃特爵士辩护,他想说爵士从不曾有这等行径,爵士平时待他总是十分和蔼可亲;他还想说,爵士年轻的时候,拼命凑钱也要供他上学,后来,生活愈加窘迫,爵士就跟他同在一张桌吃饭,同守一炉火取暖。若说打败敌人,每当沃特爵士自认为将了政敌一军,史蒂芬便见他嘴角露出一丝自鸣得意的微笑,手舞足蹈、放声狂笑这般行径可是从来没见过。史蒂芬刚要把这些话讲出来,只听得白毛先生提到了“锁链”,这个词仿佛一道无声的闪电将他击穿。他脑中突然出现一片黑暗的所在——气氛骇人,处处是恐怖的景象——闷热、闭塞、臭气熏天。黑暗中人影绰绰,沉重的铁锁链在地面上梭梭滑过,当啷作响。这般景象从何而来、象征了什么,史蒂芬全然不知。他觉得不会是回忆,自己几时到过这种地方?
“……倘若他发现你和坡夫人每天晚上都从他身边逃走,跑到我家享乐,哈,他一定妒火中烧,估计想把你们俩都杀掉。不过别怕,我最最亲爱的史蒂芬!我有办法,决不让他发现你们的行踪。哦,我真讨厌那种自私自利的人!被傲慢的英格兰人看不起,被他们强迫着做不合自己身份的事,这种滋味我可尝过,不忍心再看你落得同样的下场!”白毛先生说罢,用冰凉的手指头抚了抚史蒂芬的脸颊和眉毛,史蒂芬感到皮肤上一阵奇异的刺麻,“你想不到我有多喜欢你,多想为你做点儿事,好让你受用一辈子!——我都打算好了,让你到仙灵国去,给你个国王当当!”
“您……您说什么,先生?我刚才开小差了。您是说当国王吗?不行,先生,我可当不了国王。都是您对我的一片好心,才觉得我能行。还有,我估计自己不太适合住在仙灵国。自从到您处拜访,我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反应也慢。从早到晚,我都疲惫不堪,感觉活着都是个负担。这当然都是我自己的不是,可也说不定仙子们的幸福,我们常人是消受不起的?”
“哦,那是因为你体会到在我府上的日子有多逍遥——歌舞欢宴,人人华服美衣——跟在英格兰无聊的日子一比,你觉得悲哀了。”
“您说得对,先生,可要是您有解咒放我回去的打算,我将万分感激。”
“哦,这可不行!”白毛先生叹道,“你知不知道,我那些花容月貌的姐妹——哪一个不是惹得帝王们争个你死我活、不思朝政,帝国沦为一片荒芜——如今都争着做你下一个舞伴!我要是跟她们说你再也不来丧冀了,她们该怎么办?我身上有不少优点,作为兄长,我是非常细心的;我总是宠着家里的女眷,尽我所能讨她们欢喜。至于当不当国王,我向你保证,再没有什么比接受众人朝拜,听自己名字前面一长串尊贵封号更惬意的事儿了。”
这位先生继续大肆夸奖史蒂芬俊美的容貌、尊贵的神态、优雅的舞姿——在他看来,这些才是做仙境大国的统治者所必需的资质。随后,他开始琢磨哪座王国最适合史蒂芬:“‘无尽恩泽’是块好地方,那里有幽暗、深邃的森林,还有孤寂的山脉、无边的大海。去那儿当国王的好处是那儿正好缺个国王,然而就因为这个空缺,如今已经有二十六个预备称王的在那儿盯着了,你一去就是一场血战——这恐怕你不会喜欢吧?再有呢,就是去悯我公国当公爵——现任公爵可谓众叛亲离。哦,可我是真不忍心看自己的好朋友到悯我那么个委屈的小地方当主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