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闹大了,连隔壁铺面的老板、伙计也都钻进海港海鲜商行看热闹,人越多,宿译越得意,他拿起其中一幅画,示意店员打开卷轴,让大家一起开开眼。
外行人看古董,看的是热闹,只要画卷够旧,就能博得满堂喝彩,紧接着就要开始漫无边际的价格大竞猜,不过当宿译洋洋自得地打开辛苦淘来的八破画后,喝彩声却没能如约而至,场面一时静默,大家都很困惑,这算什么画?
淡赭色的画纸够老,隐约能看得见几处虫蛀的破洞,而这老画纸上画的是什么呢?仿佛是随意洒落的一沓撕碎的字画单子,有的看起来像一封信,有的像是拓印下来的碑文,还有一些像是书籍的封面,一层压着一层,卷轴空白处的题跋,看客无心去读,只注意到落款为:“爱琴轩主人”。
终于,静默中传出两声嘚吧嘴的声音,隔壁铺子和宿译玩得来的小伙子调侃说:“老二,你这回弄来的东西,我感觉还不如上回拿去给花店小何的大花瓶,那个还有点样子,上面好歹有个花儿啊、草儿什么的,这次的是什么呦,看不懂,越来越看不懂了。”
“废话,叫你一眼就看懂,那我这两个星期就白混了,”宿译没有被冷场面打击,他侃侃而谈,胸有成竹地说,“锦灰堆本来就是古代文人画来游戏的,画的就是书房一角随意的样子,像这些翻开的字帖、废弃的画稿,杂乱无章、层层叠叠堆上画纸,看上去就像是字纸篓打翻了,所以啊,锦灰堆还有个名字,就叫打翻字纸篓,这是本源,我这回给我哥弄回来的是最正宗的!咦?我哥呢?”
人堆里不见宿泽的身影,举着卷轴的店员小侯说:“老板说他出远门了。”
“啊?去哪里了?”宿译从小侯手里接过画卷,问,“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两个小时了吧,你出门没多久,老板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没说去哪里?”
“没说。他走得挺急,我看他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你们家出什么事了?”
店员小侯的话让宿译紧张起来,他挥手散掉人群,给母亲打电话问家里的情况。
母亲说家中无事,反问他怎么了,听宿译说找不着堂哥了,她冷漠地说:“那边的事我都不知道。你爸死了,我们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妈,你别这么说。其实,大伯大妈现在也很孤单,你没事可以去找他们聊聊天,总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好。”
“儿子啊,你知道你做生意为什么不行吗?你不会看人!可不是我不去找他们,是他们不想我去找他们,他们巴不得我现在跟你爸团聚呢,晓得吧?”
宿译一听到母亲提他做生意被人骗的事,心里就冒火,他不耐烦地回嘴,说:“谁不会做生意?现在这边的生意还不都是靠我做,你才搞不清楚情况。”
“那你不是傻吗?你给老大打工,他给你多少钱啊?你付出那么多,得到应有的回报了吗?要我说,你就该回来,到妈妈身边来开个店,妈妈来给你帮忙,这样才是正经的。”
宿译是很想重振旗鼓、东山再起的,但被人骗的经历还是挫伤了他的自信,他害怕再次失败,再成笑料,更害怕被别人知晓他的心病,他找借口说:“哪有本钱呢?等我攒够钱再说吧。”
“你回来找他们要啊!你大伯那边还收了我们家的东西呢!”
“你老是这么说,问你到底收了什么,又讲不出来。”
“你爸死那么快,他没说出来呀,我怎么知道呢?我跟你讲,就是他们为人不行!死人的东西都吞,没良心!宿泽为什么不回家?他们活该!活该摊上那么个不孝的东西,你可千万别跟他学!”
母亲充满戾气的言语让宿译越来越听不下去,他借口有客人进店,匆匆挂断电话。
宿译很确定,算经济账的话,堂哥对他是不错的,店里利润他跟他五五开,这方面没话说,可是一想到堂哥总是神神秘秘,他又觉得很难受,被人防备的不适总会让人禁不住想很多,直至自我怀疑,他怀疑堂哥虽然在关键时候对他伸出援手,但本质上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
宿译越想越觉得失落,他没情绪再显摆,挥挥手把围观八破画的人群散了。
小侯将八破画一幅幅卷起来,他对宿译找回来古董没有信心,问道:“二老板,你确定老板让你找的是这个吗?”
“这我还能弄错?”
“那之前怎么错了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