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苟四眼珠一转,对李根生和李铁柱道:“想不想赚点外快?中午衙门要验尸,你们谁代替我去,一百个大钱归他。”
他话一说完,便得意洋洋往外走,背着手又道:“我走到门口,没人来,我就自己赚。”
李根生立刻冲了出来,铁柱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孙昌见苟四那副神情,便猜他不怀好意,这差事怕是不好办,于是连连冲根生、铁柱使眼色,低声道:“别去,小心上当。”
李根生却哪里肯听,边走边笑道:“苟哥要过节,送兄弟一口肉,怎能辜负美意?”
铁柱倒是停了脚步,终究又追了上去,只是冲着孙昌拱了拱手,示意感谢提醒。
人要自己往坑里跳,旁人真是拉不回来。
孙昌无奈,叹了口气,背起麻袋向后院走去。
后院地上有许多破门板,一般无名尸放这就可以。
但江湖仇杀的无名尸要停在尸房里,以防那些江湖帮会找上门时不满,难免闹事。
莫爷没什么事的时候,也爱呆在尸房。小娅就陪在一边,有时搭把手,或者记录莫爷口述的观察。
孙昌碰到过几次,很想套套近乎,都被莫爷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显然对自己的研究颇为宝贝。
这次孙昌本想和往常一样,取出尸体,放在尸床上就离开。
没想到,这次的尸体是真的碎。麻袋一打开,尸块都滚了出来,泥水混着血浆流得到处都是,一股剧烈的臭味立刻充斥整个尸房。
莫爷也在尸房,这一熏,就连他这个老仵作都皱眉。
小娅便取出香油,抹在他鼻子下面。
孙昌离得近,被熏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用力干呕了好几下。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鼻子下面抹了抹,一股浓郁香味冲进嗓子里,接着又和臭味融合成奇怪的气味,让孙昌头脑一震,清醒了不少。
小娅这才缩回手,把油罐放到一旁。
莫爷也走了过来,皱眉道:“碎尸,这些江湖人有多大仇怨,偏要弄得这么难看。”
孙昌继续把尸块拿出来,疑惑道:“碎成这样,是不是故意让他鬼都做不成?”
莫爷伸手翻了翻,神情一下严肃起来,道:“这上面泥水分散均匀,肌理肿胀发白,应是碎尸后分别装包沉湖,这是碎魂封镇的手法,此人怕是和魔修有关。”
“那要如何处置?”孙昌一惊,眼神飘向验尸表格,手中已开始试着把尸体拼凑出来。
如果是魔修,可就不是江湖仇杀那么简单了,此人来龙去脉、相关人等全都要一一审查,那万福县难免一场血雨腥风。
莫爷没回答,手中帮着拼凑尸块,不多时一具中年男尸便出现在眼前,只是容貌已经肿胀难辨,身上多处都有刀剑伤痕。
“你观此人怎么死的?”莫爷忽然问。
孙昌心中微动,认真审视了一番,思忖道:“只看体表,胸口一剑刺入心脏,肋下一剑刺入肝脏,这两剑应是致命伤。只是此人体格健壮,这两剑伤口又极为平滑,好似没有挣扎一般,甚是奇怪。”
为了不过于显眼,孙昌还保留了一点。腹部还有一剑刺破了腹主动脉,怎么会没有血块凝结的痕迹?这些迹象都表明,所有的伤势都是死后造成的,只怕是为了隐瞒此人真正死因。
然而即便如此,也让莫爷露出惊讶神色,眉毛一挑,问道:“你可是学过医理?”
“略知一二。”孙昌连忙回答,“只是小人出身农家,医馆不收。”
莫爷满意点头,伸手拨开尸体头上发丝,道:“你来看,这里才是致命伤,应是有修士出手,但又不欲让人知晓,事后做了些掩护。”
孙昌探头一看,只见发丝间,一个小指宽的剑伤直透顶门,这下死者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道门法旨,天下灭魔,需以法剑刺入顶门,钉死魂魄,如有必要,可再分尸碎魂,以防魔修化为僵尸恶鬼。
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常识,只是普通人谁也没见过魔修,哪里会想得到?
然而往深一层想,这人死法就更加蹊跷。孙昌不由得脱口问道:“既是灭魔,当光明正大,又为何做这许多掩护?倒像生怕别人知道。”
莫爷叹了口气,道:“魔道功法,人人可学,精进又是迅速,习练到深处,亦可长生久视,寻常人有几个忍得住?”随即他脸色一肃,正色道:“你需谨守本心,若有缘入门,自有正道长生功法传你,莫要犯了糊涂。”
“小人谨记。”孙昌连忙道,“不过,这魔修已死,就算有魔功,也被毁去了吧?”
“你哪晓得,并非所有功法都记录在书册上,还有那玄妙功法,可以通过神魂传递。想来诛杀此魔的修士也是以防万一,所以用了碎魂封镇的手法,应是怕那魔功流传到世间害人。”
“受教了,谢莫爷指点。”孙昌低头道,但心中却又好奇,既然能长生久视,又如此玄妙,怎就不是好功法?譬如在沙场修炼,岂不是相得益彰?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小娅咿咿呀呀地叫,扭头一看,只见她满脸喜色,从那尸体腰带中扣出一块小小的黄色油膏,在手掌中涂抹,清香扑鼻,倒像女子用的面脂。
莫爷脸色陡然大变,爆喝一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