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生的声音从铺里蹦出来的那一刻,方妮心脏突突跳了两下,埋下脑袋,盯着胸口撑起来的领口,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爷爷说,采药的活不适合女孩做,可以前也没有办法,买米的钱都是药草换的,不采药活不了。
想送自己去升明药堂,又交不起钱,还可能遭欺负,县里那么多小药铺,也没有几处是能看得上姑娘家的,即使看得上也不缺人。
现在遇到个校场的少年教头,他眼里是看得起采药人的,甚至敢为此跟吴爷动手。
如果能进到他管理的校场药铺,或许就给自己找到了个安身之所,哪怕折了一把老骨头也行,活不了几年......
回想起昨日晚饭时爷爷说起的这些,方妮鼻尖泛起一丝酸意,眼皮缓缓耷拉下去,蕴着泪光。
爷爷把以前还是升明药堂采药师时偷偷积累的奇珍药材都拿来了,还带着这几日卖药草得来的三千文。
可不仅校场药铺的孔管事没答应,行贿的话还被姜大人听了个正着,爷爷和自己被当做心思不干净的人,再没机会进入校场药铺......
“不行,药铺杂役已经满了,再招她进来白白添了开销。”
平淡无波的嗓音如一把锥子扎进方妮的心房,泪珠从眼角挤出来,她身躯微微颤动。
“姜......姜大人......”
爷爷沧桑的声音像落日时分刮尽的最后一缕暖风,逐渐充斥暮气,堵住喉咙。
“你孙女识字吗?”
“识......识字!”爷爷声音再次高昂,他拱桥般的背脊高高挺起,枯瘦的双手轻轻抓来,推着肩膀走到姜大人的跟前:“我教她看了上百本药书,药典也翻阅了十遍,各种药草都识得,字也写得工整!”
“孔管事,备纸笔。”
六字落地,少女心脏怦然,抬起下巴,那位曾与吴爷对拳的大人近在三步内,眉浓目明,少年面庞,天然显得亲近。
老方头抓住方妮的手腕,快步跟上姜生走进铺里,孔管事亲自备好笔墨,把柜台的位置让出。
挽衣袖,抓细毛笔,方妮嘴唇抿得发白,眼睛却更清亮:“大人,您想看什么字?”
“随便写一段。”
“好。”
落笔,墨尖雕字,笔画清晰,倒是娟秀,看得旁观的孔管事微微挑眉。
良久,顿笔,这纸张呈给姜生,他瞳孔睁大三分,喃喃:“人身不过表里,气血不过虚实。良工先治其实,后治其虚......”
念了几句,沉默下来,一大段药书摘选,洋洋洒洒几百字,不乏长相复杂的字眼,后面认不得了。
“不错,你愿意教人认书识字吗,我可以给你每月三贯钱,在校场里吃午餐。”
“啊?”
一旁孔管事愣了一下,方妮和老方头俱是眼睛睁大:“每......每月三贯钱,还管午餐?”
校场药铺的杂役月俸比柴房砍柴杂役更高,也就每月两贯半的钱,还不包午餐,毕竟午餐有肉,基本都是武夫们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