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人多热闹，路边随处可见鸡鸭牛羊排泄的粪便，大都色泽亮丽，应该是新鲜出炉的，正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胡建德有些尴尬，王怀谨倒是见怪不怪，还打趣说古州的水土肥沃，把家畜养的好。

码头上的人们明眼色，知道能被一行官员随行的必定是大人物，纷纷为他们让出一条好走的路，胡建德在前面领头，一边走还一边嘱咐：“王先生，可看好脚下的路，小心踩到腌臜之物了！”

“早就踩着了，无碍，上岸踩屎，这是要行好运的兆头。”

赵学师连忙捧道：“王校长开明。”

胡建德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王怀谨身边的赵学师，看着不像是王怀谨的学生，问：“敢问先生是？”

赵学师：“赵学师，黎县的一名中学教师。”

胡建德顿感不妙，都知道王先生这行之举是为乡师遴选新校址，原定计划就是在独山、三都、古州和黎县四县中选一个。

各县县长高度重视此事。以王怀谨的名气，只要能把此事落实，那可是实打实的能够写进履历上的政绩，少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赵学师无疑是黎县的车前卒，就是不知他这一路上做了哪些工作，是否占了先机？好在县里早已做好准备，拿出来的条件足以表明他们对办学迁校的支持与诚意。

“胡兄，学师，多注意脚下，你们的鞋已经不干净了。”王怀谨故意开了个玩笑，把两人分开，又看向身后走得有些狼狈的学生，不禁摇头。

此时的天色愈发明亮，混沌的天空迎来了第一缕阳光。走进县城，已有不少人家大开门户，在各自的门前忙碌。

路两旁的旱田里长着成片的甘蔗，绿油油的叶片被冬风刮成一波又一波的绿色浪潮，仔细听好像海水翻涌的声音。叶片下都是粗壮的黑色根茎，有的长到人的半身，有的比人还要高上一头，他们的身形在甘蔗林中隐约可见，像是绿色海洋上随波逐流的深色浮藻。

后来他们遇到收甘蔗的农户，叫人买了两根，砍作好几节，人手一根。

胡建德用牙剥开一层外皮，一边嚼一边问王怀谨古州的甘蔗甜不甜，每年都有大批果贩来收。王怀谨说古州不仅甘蔗甜，连空气都是甜的。

胡建德自然开心，还不忘嘱咐下属把嚼过的甘蔗连皮带渣收集起来，神秘兮兮地对王怀谨说古州熏肉味道一绝，有果香味，原因就是在熏肉时往火炭上铺一层甘蔗和陈皮，一定请王怀谨尝一尝。

四川公馆门前早已挤满了人，都是县里的乡绅明士，齐齐整整地站成一排，规矩地把手贴在裤缝上，目视前方，摆出一副大阵仗。

体态见丰的汪县长正在训话，一再强调此事的重要性，切不可怠慢王校长，想方设法让新乡师落地古州，以求一改古州教育落后的局面。还威胁如果有谁坏了事，事后绝对饶不了他。

汪县长手上的小册子被翻出了褶皱，那是前几日县里连开几次大会，初步拟定的方案，其中包含众乡绅们捐赠的田地，还有可移用的公家场地，其数量之多、面积之大足以令人咂舌，可见古州办学决心有多强烈。

翘首以盼中，王怀谨、胡建德一行人慢慢地从街头走了过来。拨委会的队形一下子就乱了，有人左右张望，有人踮起脚尖，梗直了脖子。省里来的大人物让他们好奇并敬畏，都想见见连汪县长都郑重对待的大人物长什么样。

在拥挤狭窄的视线里，他们得偿所愿地见到了王怀谨。

首先看到的是一头稀碎挺拔的短发，发梢上明晃晃地白成一团，像是冬雪覆盖仍坚韧生长的庄稼，透露着不屈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

下面是一双如大海深邃幽静的双眸，翻涌的波涛都藏在一副黑色镜框里；

再往下能看到他时常带着笑意的嘴角，让人如沐春风、心情愉悦，不愧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