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刚打开祠堂的门就瞧见阿宝搂住姜芙蕖的脖子哭的伤心欲绝。
她愣了愣,片刻后一张老脸上五官狰狞,上手就去扯姜芙蕖的胳膊。
“别装了,这套法子对老婆子没用,也不知见过多少浪蹄子装晕。我说小夫人,现在是国公夫人要教导你,若你还敬酒不吃吃罚酒,日后可就没多少好日子了。”
阿宝一把护住姜芙蕖胳膊,咒骂,“你个死老婆子,哪个有孕的夫人能捱得过跪六个时辰!都说国公府极有规矩,你们的规矩就是不给吃喝,让有孕的夫人在这里受罪吗?”
“放肆!”
刘嬷嬷瞧这丫头牙尖嘴利,她是国公夫人身旁的老人,多少年了就没吃过排揎,一个随着商人女进门的丫头也敢说她,她心底不痛快。
刚想扇嘴巴子出气,刘嬷嬷愣了,刚才这丫头说什么来着?
有孕的夫人?
不会这么巧吧,这可不是小事。
“你给老婆子等着!”
扔下一句,刘嬷嬷扭动着她肥大的身躯赶紧往蘅芜苑赶。
这丫头早上一口一个小公爷让请大夫给姜芙蕖看病,不可能空穴来风。
要真是这样,国公夫人在儿媳进门第一天就让跪祠堂,还把孩子给弄没了,街头巷尾的唾沫星子得把国公夫人给淹了。
这名声臭了对妇人来说可是顶天的大事。
刘嬷嬷顶着凛冽的寒风一步不停地进了蘅芜苑。
顾金灵让下人把姜芙蕖送来的燕窝用雪梨炖了,正和李惠莲、赵桑榆用着。
几人探讨完了佛经,又开始念叨茶经,说起煮茶,顾金灵想起自己侄女顾玉珠的手艺,心里正不自在,惋惜侄女没成为儿媳。
乍见了刘嬷嬷跑进来行礼,顾金灵眉头皱着,“怎么你也学那小贱人,冒冒失失没规矩。”
刘嬷嬷嗓子被寒风给割的生疼,脸蛋子冰凉,进了屋里被热风一吹,说不出的痒疼。
她哪里还能注意行礼问安是否规矩,被顾金灵这么一喝,好歹扯了扯衣裳跪下,声音却没法更周全了,她一开口就嚷起来,“夫人不好了,那小夫人怀着孕晕倒了!”
“什么?!”
顾金灵一把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
“夫人,外头有大夫来了,说是竹筠苑的丫头说小夫人早起不适请人来瞧,因国公府太大,大夫迷了路,现下才找对地方。”
大丫环小红在外头回话。
顾金灵后脊一身的汗。
眼下只能让这大夫给姜芙蕖看病,若是真出了事,这大夫传出去,那她这张老脸也别要了。
不让大夫给看,再耽搁时间,怕是金孙出事。
两相权衡,顾金灵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忙退出去让小红带着人把姜芙蕖送回竹筠苑。
“婶子别担心,国公府的金孙定会平安无事。都说村妇体格健壮,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赵桑榆忙道,唇角撇着,最好一尸两命,那么她妹子就有可能进国公府。
沈惊楼那样好颜色的人,也该是她亲妹子才配得上。
李惠莲面色却是不大好,总觉得今天要出事,现在请辞也来不及,只能静观其变,她脸上堆叠着恰到好处的笑。
三人各有心思,带着丫鬟婆子往竹筠苑的方向赶。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阿宝忐忑地站在床前,她的小姐嘴唇干裂出血,两手手心里也全是血。
那是小姐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用指甲攥的。
小姐脸色惨白地像个死人,一双眼睛却亮。
阿宝真的不知道小姐居然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上辈子小姐娇滴滴地在这深宅大院里等了姑爷六年,后来终于学会了当一个合格的宗妇。
只是小姐做的滴水不漏,姑爷却带了表小姐母子进门,也不解释,后来姑爷要表小姐当平妻也不问小姐愿不愿意。
再后来姑爷就死了,小姐仍旧当了三年的合格宗妇。
她见惯了小姐温和良善忍辱负重的模样,却还是第一次看小姐这样破釜沉舟。
小姐大概,不对,小姐对姑爷真是一点爱意也没了。
事到如今,她反而担心小姐小产后万一坏了身子,那小姐离开这里之后的日子可难过。
姜芙蕖勉强地笑,尽力调整着呼吸,恢复体力,可不能一会儿真晕了。
“阿宝,这辈子我不想当这窝囊的宗妇,但也不想看这些人过的逍遥自在。既如此,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阿宝用力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换做担忧模样,亲自去请了大夫进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顾金灵带着赵桑榆和李惠莲就来到了竹筠苑。
大夫正搭在帕子上诊脉,瞧见一群人乌泱泱进来,脸色微变,片刻后垂下眼。
为了那一千两银票,值了。
本来他并不想给这小夫人瞧病,谁不知道这是那个街头巷尾传的挟恩以报的狐媚子,他打定了主意用完晚饭再来,却被这小夫人的大丫头找上。
这深宅大院腌臢地令人生厌。
不过为了银钱,他倒是觉得越腌臢越好,她们斗,他收钱。
姜芙蕖咳嗽一声,大夫微不可察地点头。
等顾金灵刚进门,大夫就收回手,撩起袍子跪下回话,“国公夫人安好,小人替小夫人诊脉,并未有任何喜脉迹象,别是小夫人误会了吧。”
顾金灵本就忐忑的心被这么一说,霎时就起了杀心。
“你再多瞧瞧,真没喜脉?”
大夫跪的更谦卑,“国公夫人这是哪的话,我们济安堂的手艺虽说比不上太医,但也不至于连喜脉都诊不出。小夫人只是气虚,并无身孕。”
顾金灵脸色发冷,一挥手吩咐下人,“既如此,将诊金付了,请大夫出府。”
大丫头小红提着箱子送大夫下去。
赵桑榆可乐坏了,真是乡下人没规矩,就算骗人也要想个好法子,怎么就见光死了?
她想多说两句,但瞧着姜芙蕖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愣住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也没及时说出口。
顾金灵冷哼一声,“小家子气就是如此,你既然做了国公府的媳妇,日后行事三思后行。今日让家里的嫂子们瞧笑话就罢了,明日传将出去,你道外头该怎么念你。”
姜芙蕖心中发寒。
嘴上说的好听,可以前她哪次的谣言不是顾金灵传出去的?
顾金灵就是要让姜芙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她不光有成见,还舍得下狠手。
心中这样想,姜芙蕖索性也不受气,她被阿宝搀扶着从榻上起身,几步逼近顾金灵。
“婆母说我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这我承认。人最没办法改变的就是出身,若我是公主郡主县主,婆母待我,也就不会如此刻薄了罢。”
顾金灵眉毛一竖,对姜芙蕖越发不满,这儿媳怎么这样不合心意。
都被拆穿了,还不敬婆母。
胆子大的要上天,错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姜芙蕖怎会猜不透顾金灵想什么,缓了缓又道,“都说我对夫君挟恩以报。若是没恩,哪来的依仗威胁夫君娶我。当初得知夫君小公爷的身份,我同夫君说过和离,是夫君不签和离书,不是我纠缠着夫君不放。”
“再说回恩情,国公府高门大户,怎么对恩人如此无礼?我才第一天入府,就被婆母罚着跪祠堂。国公府讲规矩,所以就这样苛待恩人。若是传出去,婆母和公爹才是不要做人了!”
“你……放肆!”
顾金灵银牙咬着,牙龈都犯了酸,她多年养尊处优,便是国公爷沈平章都没说过这样重的话,这小门小户的女子竟敢……
她竟敢……
姜芙蕖最后添一把火,“儿媳都跟婆母说过有了身孕,岂料婆母买通了大夫竟说我根本无子,这颠倒黑白的腌臢手段,如今我这小门小户也瞧见了。婆母如此狠毒,我倒觉得婆母还不如村妇,起码村妇没婆母这九曲回肠的脏心思!”
“你!我打你这个不敬婆母的小贱人!”
“啪!”
顾金灵气的浑身哆嗦,瞧见姜芙蕖最后的冷笑更是控制不住扔了手上的佛珠抡圆了胳膊给了姜芙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姜芙蕖身子一歪,恰好小腹死命撞在床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嘴唇哆嗦,下意识地干呕,竟呕出一股黑血来。
阿宝吓傻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小姐!”
这和小姐跟她说的不一样,小姐只说了受巴掌摔一跤,但小姐没说顾金灵打的那样狠,恨不得把小姐打死。
小姐也没说这身下会流那么多的血。
还有,小姐怎么吐血了?
只有被气到极点才会吐血啊。
“装!还装!这小贱人如此心机手段,若是让她在我儿身边多待几年,我儿命也休矣!”
顾金灵跨步走来,真恨不得生吃了姜芙蕖。
什么高门贵女的规矩也被姜芙蕖颠倒黑白的说法,接二连三的拙劣示弱给扫光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顺心的儿媳妇,这样的人毁了她的宝贝儿子,当真该死,她亲手结果了她。
一旁的赵桑榆被这样的婶婶吓傻了。
婶婶可是一品大员的嫡女,平日里摆款也那么高贵典雅,怎么现在开始泼妇骂街还动手打人?
就算生气让下人做这些事就好,婶婶只管看着。
现在婶婶动手,到底多恨这儿媳妇啊。
赵桑榆浑身发冷,想着沈惊游千般好万般好,她也不敢让自己亲妹子进这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