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好头。
钢铁的车门拍了过去,对方倒退之后却把车门给撞的变形了。
奈文摩尔拉起了躺在地上的年轻人。
仅以外貌来说对方非常的有个性,翠绿色的头发生机盎然,尖耳,面容俊美。
这是一个半精灵。
奈文摩尔眉头微皱。
外貌没办法用来判断什么人,有些鸟人贯会使用替身,魂灵的部分潜伏在某个人的血肉之中,当事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某个人的替身。
但这位陌生的半精灵,他的问题在于面皮都是假的。
身体有另外的主人很正常,但面皮直接伪造,而且手艺还这么差的情况奈文摩尔就有点摸不准了。
他没见过这么菜的手艺,反而不好确定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因为方才的剧烈冲突,这张面皮已经发生了褶皱和破损,手艺极差且完全不耐用,看的奈文摩尔有些想要叹气。
扭曲的假面看上去当然不会很好看,但奈文摩尔有专业的素养,暂时不会笑出来,反而是这份糟糕的手艺,看的奈文摩尔颇有点评的心思。
“赔钱。”他无视掉了这些异常,“先生,你用你的脸把我的车门拍坏了。”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辞,他将车门摘下摆在了两人中间,耐心地指着扭曲的部分,“喏,你看就是这里。”
半精灵歪着头,神色有些古怪。
他的目光真的看着奈文摩尔手指的坑洞,然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话说这车门不是你自己擅自推开的?”
奈文摩尔翻出了自己的管家证书,“按照贵族法案,管家和侍从的所有权归属于它们的主人。贝纳莉斯大人正在车里休息,而你擅自打扰,我只能够出来阻止你。”
“这是基于我的工作而做出的自然反应,并且我有证据可以佐证,是你先行打扰了我的工作。”
“在此基础之上,法律会保护大人的正当权益。”
有说话资格的人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贵族议会能够说出来的话,当然是为了贵族这个团体。
话语有对错之分,但人们仰仗信服的是高下之别,高的说话一般就是会被践行和推广的。
半精灵揉了揉鼻子,“你管这个叫正当权益?”
“按照我的了解,只有一种人会觉得这不是正当权益。”奈文摩尔微笑着说道,“站在了这份特权对立面的人。”
“你是说我不是贵族。”半精灵眉头微皱。
“不,我是说,权力会向更大的权力低头。”奈文摩尔耐心解释,“我相信律法,尤其是双方地位对等时候的律法。”
“侍从保护主人家的利益不受侵犯是写进法案里的要求,这是律法赋予我们的权力。”
从结果来说这应该算是义务。
半精灵拍了拍面皮,这张假面重新修复,只是有些歪曲。
他一面调整,一面和奈文摩尔对话,“但如果你们应用这种权力的时候,为了保护主人家的利益伤害到了另外的一个贵族的时候,保护法案和雇佣法案就会发生冲突。”
“如果你成为了那个弃子呢?”
奈文摩尔挑了挑眉,“因为保护雇佣贵族的权力而伤害了另外的人,但又因为对方的贵族身份更重,所以被自己的主人直接舍弃了?”
“从法案的条款来说,您应该这么理解。”
他还真的能够翻出一本法典,十分自然地就翻到了其中写着这项条款的一页。
奈文摩尔曾经研读过几乎所有现行的法典,不是因为他想要遵纪守法,而是为了从中寻找可以利用的弊端和缺陷。
有些缺陷是制定法案的人知道的,只是他们更加清楚,想要应用这种缺陷需要一定的条件,而能够应用这种条件的人,应该是自己人,所以他们并不会补上这些疏漏之处。
但还有一些是他们真的没有想到的,不过这类缺陷其实很少会被应用到,毕竟如果你需要依靠法律来维系自己利益的时候,他们是否有疏漏乃至是否正确,制定律法的那一批贵族都是无所谓的。
奈文摩尔也是后来才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疏漏和缺陷的应用最后还是要落实到当事人的权力身上,只有双方地位对等,先手对错才有意义。
此刻他指着法典上的条款,耐心地解释道:“当双方的权力发生倾轧的时候,弱势方通过牺牲你就可以换取整个家族的稳定。官方的解释是你成为弃子正是为了履行你与生俱来的侍从义务,所以你的贵族主人在实际行为上并没有抛弃你。”
“他只是在帮助你履行自己的义务,你被牺牲,是因为你无视了应该主动去牺牲的条款,伤害了主人家的利益。”
奈文摩尔的语调温和,“所以您明白了吗,半精灵先生。”
他温声说道:“基于法案,你应该主动提出牺牲自己去解决麻烦,而不是给你的主人增添麻烦,要他们告诉你,你应该做出牺牲。这会对他们的精神造成伤害,迫使他们的美德受到污染,以至于他们内心不安。”
“而你没有主动的履行保护主人的义务,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伤害了雇主的利益,依照侍从法案来说,你的死是契合法律的。”
这么荒谬的说辞连贝纳莉斯都忍不住目瞪口呆,然而半精灵只是轻轻拍手叫好,“有道理啊,如果我遵守法案,我应该主动去死不给大家添麻烦,而如果我不遵守法案,我就是死得其所。”
他看向了奈文摩尔,“我当年怎么没有这么睿智的判断?居然会天真的以为是自己遭受了背叛,是贵族们歪曲了律法。”
半精灵轻笑着说道:“原来他们根本没有歪曲律法,也没有走通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拿起了法律的武器而已。”
这话听着还是有点子嘲讽的。
奈文摩尔看向了对方脖颈上大片的铁灰色,这是赎罪者的象征。
赎罪的前提是犯罪了,相当有趣的是对方用了简单的易容,但却没有遮掩自己身上最应该遮掩的部分。
“知道就好。”奈文摩尔全无同情,他甚至颇为慵懒地伸出了手,“如果你终于意识到了,对你的审判合理合法的话,我很高兴你真正走在了赎罪的道路上。”
“顺带,我并不兼职心理医生,我为你解答了疑惑,双倍的价钱。”
稍微对侍从法案了解一些的人都不该有审判庭会庇护侍从而不保护贵族的想法,奈文摩尔毫无同情的原因就在这里,对方如果真的觉得在这种场合发生的贵族对自己侍从的审判也需要疏通关系,扭曲法律才能够让结果偏向于自己,给他造成一个糟糕的结局,那他的遭遇就会从令人同情变成一种另外的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