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整个上半年,老邬都处于魂飞魄散的游离状态,尤其到了五六月份,他的表现愈加令人不齿,活脱脱一个逃兵。那段日子,外围就是林杉和关河在奔走。当然,真正苦撑危局,救华晨于水火的还是二股东——国投公司,幕后是县委县政府,台前就是柴正居领导下的李成溪和石新强。
林杉以及所有心存良知的干部职工,对政府对国投对伊棉抱有感恩之情。
那段至暗的日子,林杉之所以还对华晨抱有希望和信念,就是基于对政府的信赖。他相信:华晨纺织作为首家入驻园区的老牌企业,在拉动当地员工就业方面,在帮助园区打造纺织产业集群招商方面,作为民营企业对外宣传的窗口,在迎接州区领导莅临指导调研方面,都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华晨曾有过辉煌的过去,成长与壮大,与WL县的经济发展相依相随。如今它的黯然与困顿,不是企业自身的问题,是大股东(佳仁纺织)破产的负面影响冲击所致。
人民渠北侧,这即是一个地理方位,更是一道文化范畴。华晨纺织若能重见天日起死回生,那必是人民的属性居功至伟。
林杉清晰记得,为了给职工按时发放工资,与石新强吵得不可开交。应该说,老邬的不作为,已造成石新强很大的心理阴影。几乎每次林杉去见石新强,他把林杉的话题抛在一边,先对老邬贬斥一番,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宣泄胸中愤懑。
尽管老邬不是个东西,(老邬遁逃后,林杉思前想后,将其前世今生干得那些事连起来想想,愈发认定他太不是个东西。)尽管如此,某人劈头盖脸地把自己的上司贬损得体无完肤,林杉脸上也挂不住。
林杉说:“石总,你的视线别光聚焦在个别人(老邬)身上,他不能以偏概全,他只代表他自己,他代表不了一个团队。”
词语已出,石新强安静了许多,他开始认真听林杉说下去。
林杉继续说:“石总,你应多与我们车间的中基层管理人员接触,不管企业何样状况,你看他们是何样的工作状态!你也经常去我们车间,多与他们交流,你会从他们身上看到华晨的定力。”
石新强沉默着,只是大口吸烟。林杉与他独处一室很遭罪,要谈正事,为企业争取利益,就得忍受被动吸烟。
林杉接着说:“前纺车间主任王光殿,每天上午提前半小时上岗,每天下午晚一小时下班。深夜逢坏车,睡梦中也得爬起来去车间。他首先是车间主任,其次也是修机工,也是电工,也是辅助工。以他为代表的内地驻疆人员,把七八年挣得钱投在这里,利息停发,本金无着,甚至还拖欠着工资,但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工作着。”
石新强开始吸第三支烟。云山雾罩里,他就像一尊方头赤面的泥塑金刚。林杉说话的情绪一旦上来,别人想拦也拦不住,非得让他把话说完。
他继续说:“石总,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站在这些创业元老的立场,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他们的利益诉求,也是我们应该优先维护考虑的一部分。只有他们心气和顺,才能干劲十足,企业经济效益才能蒸蒸日上。因为所有债权人的利益能够得以实现,都是建立在他们实实在在创造劳动的基础上。除非一鞭子把他们赶走另换管理团队!否则就得善待他们。说到底,在诸多利益乱入丝麻的纷争中,只有优先维护兑现他们的利益,企业才有正途和生路。”
这次交流,让石新强对华晨管理团队有了比较感性认识,他不在聚焦于老邬满身的秽污,华晨更多的人更大的空间,迤逦步入视野。
通过几次和风细雨地交流,或疾风暴雨式的争吵,林杉与石新强彼此加深了认识。不打不相识。俩人虽有时各执两端,但共同的愿望都是想让华晨重头再来,重塑辉煌。
酒桌上,石新强一个劲地给林杉道歉,就是基于他俩此前的因缘际会,以及期间各自站在企业立场上发生的利益之争。
以前的这些事,今天石新强不提,林杉都忘了。关键是他对石新强抱有好感,对其为人处世充满敬意。
石新强长得有些早熟,林杉看他四十岁以上。而石新强却多次提及:林杉等人与其父辈年龄相当。林杉还不信,当场问他年龄,他说自己三十六岁。比林杉小了十六岁。
无志空活百岁。与石新强相比,老邬倒是年长十三岁,但心术不正。其权势越大,地位越高,掌握的资源越丰富,越具有破坏力。以林杉为代表的创业元老们,成千万资金的民间借贷者,上亿元欠款的企业上下游供应链客商,还贷催如星火的大小金融部门,还有佳德集团无中生有摊派而来的几笔无头债,都是老邬自导自演的闹剧和悲剧。
居高位,心要正。这是林杉活了半辈子,零距离地观察某些人,再次验证了圣人先贤的结论。老邬与天道背道而驰,荼毒终生,害人害己。
林杉再看那箱“小地雷”,十瓶已开八瓶,此时,四男一女,每人已合到八两酒。
李成溪已现醉态,勾着头不说话,偶尔插话说一句,感觉言辞流利,思维迅疾,毫无醉态。林杉第一次见李成溪喝酒,搞不懂其酒量深浅。
酒喝到这个份上,女主任珠润玉圆,愈发得活跃起来。她的活跃不像石新强,在说话上喋喋不休,而是在肢体动作上。她出去一会,抱回来五六瓶饮料,分发给李成溪等伊棉的人,华晨这边,她只给了关河。看来他们几个常在一起玩,拿着饮料当水喝,彼此形成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