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萧梧方才所言,牛车出城后便朝东行小路约莫一二十里,上了山,停在差不多是半山腰的位置。
此处乃山上别院。
渺无人烟,偏得很。
死了人也不知道。
看完外遭,顾姩将视线转向院内。
此处荒草丛生,到处脏污不堪,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儿——
院中央有一口井,还有一处四面破败,草席为门的破败屋子。
而那高高垒起来的土墙前,瑟缩着一群瞧着年岁不大,衣衫褴褛,却都容貌端正的女娘儿郎。他们本是麻木的神情,在见到那些家仆进来时,本能地相互抱紧在了一起。
还有偏暗一隅,那里老鼠到处爬,无人靠近,却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小女娘。
小姑娘瘦骨嶙峋的瘫坐在地上,一头赭色长发毛糙蓬乱,两条腿以诡异的姿态交缠在破烂的裙摆之下,老鼠时不时从她身上爬过去,这闻闻那闻闻。小姑娘动也不动,好似习惯了这些小东西的。而那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便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顾姩悄然凝眉,迈步走到那小女娘面前,一脚踹飞她裙摆上那几只嚣张至极的老鼠。
小女娘愕然抬头,对上一张青涩稚嫩的脸。
面前人是标准的中原面貌,丹凤眼瓜子脸,右眼眼尾有一颗泪痣,哪怕此时不施粉黛,瞧着年纪尚幼,也可见未来容貌不俗。
美人当如是。
她如此想着。
“你是外邦人?”在小女娘抬头时,顾姩注意到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愣。
“不,不是。我是大夏人。”小女娘慌忙低下头,小声嗫喏。
“你莫害怕,我对你并无恶意。你的腿……怎么回事?”察觉到她的紧张,顾姩蹲下来,从怀中摸出一块饴糖递过去,放轻声音询问。
饴糖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晶莹剔透,好看得很。
小女娘讷讷看着饴糖,踌躇甚久,才小心翼翼伸出满是泥垢的手接过那块糖,含在嘴里,眼角忽的滚下一行泪来。
“谢谢…”
“一块饴糖而已,不必言谢。我叫顾…我叫顾小满,你叫什么?家从何处?”
经过一番交谈,顾姩算是明白了面前人的来历,也晓得了院子里的女娘儿郎为何被抓来。
小女娘名唤纸鸢,家住玉门关,本为陇西人氏,只因多年前王朝开拓河西走廊时,西域诸国不服中原统治,年年派兵挑衅——
那时候玉门关和阳关一带战火不绝,纸鸢一家不喜纷乱,便举家迁徙中原。
却不想迁徙途中遇到前所未有的灾荒,又逢山匪作乱,护她去往中土的亲人纷纷死于路上,纸鸢年幼,又不晓世俗险恶,几番听信他人言被拐卖坑骗后,十三岁那年好不容易从窑子里逃出来,一路乞讨到长安想要谋生。
听闻长乐坊常常送潲水给乞丐,为了果腹她也去分一杯羹,却正因这一举动叫她被这帮子家仆发现,给送到了这里。
这里的人都是要来伺候达官贵族的,和秦楼楚馆里的娼女没什么两样。
窑子噩梦犹在眼前,纸鸢想夜班逃跑,才翻出高墙就被巡夜的家仆抓住,于是给生生打断了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