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问题。
好赌……不若去赌坊碰碰运气。
思绪至此,顾姩翻身上马,正欲离去,忽然被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拉住了缰绳。
“作甚?”顾姩垂眸,瞥了一眼站在雪龙驹旁边的少年,扬了扬眉。
“已经戌时了。”似乎意识到自个儿这举动有所不妥,萧梧慢吞吞松开手,垂眸同她作揖,“郡主若想查案,不妨等……唔——”
话音未落,便有一条马鞭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去。
高头大马上的小女郎已经卸了官袍,换回一袭红裳,一双丹凤眼弯弯,俯身过来,倒映出他那张茫然的脸,和今夜圆月——
“廷尉府已经散值,我自然知道该明日查案。萧御史不过帮我跑了两趟,这脸上便尽是尘糜,瞧着怪像外头乞丐窝里出来的,不晓得的,还以为御史是刚从外界逃荒过来的落魄人家呢。”
“阿舅亲点了个寒门子做御史中丞,我一直好奇是什么年轻的士族子弟入了我阿舅的眼,原来是一个出身寒微的平民。又有传闻新晋的御史中丞不善言辞,参大臣的折子却一本不少。可我今日瞧着,御史却不像是沉默寡言之辈啊?”
顾姩说着,愈发俯身,那双像极了狐狸的眼睛充满戏谑嘲弄。
没办法,前夫哥总在她面前晃悠,因着上辈子磋磨二十年没和离成的气还没消,她很难不去呛一呛这个榆木疙瘩。
月光下她鬓发微摇,有几缕稍长些的,不长眼似的被吹到了萧梧的脸上。
明明这点分量微乎其微,却是叫少年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僵住。
只少须臾,他偏开视线,声音愈发低了:“我确实是落魄人家出身。”
顾姩一怔,随后想起来一件事儿。
据她前世所知,萧梧出身兰陵萧氏,萧氏族中部曲二十万,随诸代萧氏子弟镇守国门,是出了名的忠义之家。
十四年前,老萧侯随她阿父镇北侯一同北上抵御蛮敌入侵——
那一战打得很艰难,阿父丧命其中,而老萧侯为了保住边疆百姓,不顾先帝被此战吓到后仓促送来的撤军谈和急诏,执意打退蛮夷。
却在这一仗的最后,老萧侯不知为何被传出通敌叛国,害死了她阿父。先帝震怒,罢黜了老萧侯的官职,卸了其兵权,并断了老萧侯的后援。
老萧侯直呼冤枉,本想回长安负荆请罪,恰逢此时蛮夷入侵北疆军事重镇九原郡。
为避免蛮夷破九原直攻王畿,老萧侯在没有任何驰援的情况下死守九原郡十天十夜,最后生生耗尽粮草,举族子弟,同那二十万萧家军,倾数阵亡于边塞古城。
蛮夷钦佩老萧侯这将臣之心,主动鸣金收兵,九原郡遂得以安宁。
在兰陵萧氏陨落后,先帝念及过往君臣之情,便放过了老萧侯那最是年幼的萧氏六郎。
萧梧。
于是无父无母的他自此寄人篱下。
而她刚才一时口快嘲讽出的话,好像……是踩着他的伤口撒盐啊。
顾小满,你昏头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心里的愧疚一闪而逝,她迅速收回马鞭坐直身子,轻咳一声:“两条街外便是我之府邸,你府邸远,出门又不方便,念在阿舅派你协助我,你姑且为我同僚的份上,我可捎你一程。”
“在下仪容不整,还是莫脏了郡主的——”
萧梧作揖,话音未落,马上的小姑娘便一记眼刀甩过来:“牵马,回廷尉府换马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