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甩飞动作偏大,好巧不巧震开那块盛着墨水的砚台。
砚台里的墨水顽劣,一个鲤鱼飞跃,便跳到了萧梧的衣袍上。
萧梧慢吞吞垂眸。
这是家里唯一一件没破洞的衣裳了……
收回视线,少年没说什么,而是放下毛笔拿起竹简,倒真的逐字逐句念了起来——
“张老四,年不惑,京郊佃农。尚未婚配,爹娘早逝,有私田十亩,租田三十亩,雇主为……”
顾姩听得打了个呵欠,眼皮子上下打架。
啧,这榆木头念书一如既往助眠。
好困。
萧梧念着念着,耳畔忽然便没了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呼来喝去,心头疑惑,便于竹简中悄悄抬头。
正是晌午,阳光通透的屋外高树上蝉鸣不绝,那小姑娘单手支颐,眼睛眯成了天上的月牙弯儿,右眼眼尾的泪痣鲜动的似乎要活过来。
少年念卷宗的声音下意识变小了一些——
“三年前从族中过来嗣子一人,年十七,于右冯翊私塾就读。此人尤爱嫖赌,常与死者有纠葛,家中隔三差五便偷钱财去长乐坊番摊——”
话音未落,那打盹儿的人忽然一个激灵,睁开那双杏眸倏地望来:“再念一遍!”
萧梧一愣,忙不迭垂眸从头开始念:“张老四,年不惑,京郊佃农——”
“……憨货,我是让你把方才的那一句再念一遍。”顾姩眼角一抽,忍不住扶额。
这榆木头,服了他了。
萧梧轻咳一声,又把刚才的那段念了一遍。
顾姩摩挲起下巴。
这嗣子被过继来后,便一直宿在张老四家中,若真于私塾求学,按那边私塾规矩,半个月便会准允学生外出探亲一回。
昨儿正好七月半。
若卷宗所言属实,这嗣子有嫖赌之癖,便该隔三差五寻理由回来一趟要钱——
可据今日探查来看,失火现场并没有出来认领张老四尸体的人。
也便是说这嗣子要么并未归家,要么便是回来了,却因为某些事……
躲起来了。
想起回溯时看到的从窗户扔火折子进屋子的那只手,顾姩目光一凛,噌一声站起来喊来自己的侍卫,拿了自己廷尉丞的手令扔过去:“去将张老四家那位嗣子带来廷尉府问话。”
“喏!”
……
戌时初。
廷尉府看门侍卫轮了一班,顾姩都准备回府邸歇息了,侍卫传来了信儿。
那张老四家的嗣子在七月半的前几日便离开了私塾,有几位相识的同袍看到他朝着那通往长安的小道打了驴车走,而据乡里邻里所言,这厮近几日未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