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慎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状似无意地同精明的货郎与摊贩打探关于此次拜月大会的消息，顺便挑拣出一件足以回礼的物什。

玉生烟是滇南玉氏的人，平常的奢华恐怕入不了她的眼。那样好成色的一串玛瑙珠子，随手就权当对弈筹码送出去了，想找一个合适的回礼，绝非易事。

“这件石雕子规怎么卖？”闵慎眼睛一亮。

被他指着的是一件极精美的石雕摆件。乳白的枝叶交横之间，一只子规半开双翅，作悲泣状，口吐鲜血，凝成整块石头唯一的鲜红异色。虽是今人之作，这件子规泣血的材料、技法，无一不是顶尖，这样一件石雕，十年也难得一遇。

摊主瘫在柔软的波斯毯里，嘴叼镂金镶玉的烟斗，一缕青烟飘散在半空。

“不卖，除非你给我看一眼你的枪。”

瞧见闵慎面露惊诧，摊主慢悠悠地补充道：“一个不到而立的小年轻，背着一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枪，走在天月城的大街上打探拜月大会的消息，普通，却不正常。我就当交个朋友，好心告诉你，有不下三波人盯上了你的枪。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毕竟，马上就是月女巡狩，谁不想多攒点奇珍参选拜月大会呢。”

月女巡狩，既是雅称，也是货真价实的“巡狩”。拜月教信奉的主神天月娘娘，座下有十二月神八桂侍，魔天六部三月女。三位月女令和，择华与于真分别居于天月，隐月与尘月，被视为天月娘娘的化身。相传，每回拜月大会之前，月女会亲临人间巡狩佳话美愿，送与天月娘娘。

在现世，月女巡狩变为了筛选拜月大会赏玩之物的时机，但仍旧保留了“月女于真”骑着白鹿巡游繁华市井的桥段。

“月女于真”将由信仰天月娘娘的面容姣好的十七岁处女扮演，她头戴镶嵌纯白水晶的金冠，身披黄金织就的月华之裳，骑着角挂彩绸的温驯白鹿，迎接民众的欢迎敬奉，散播天月娘娘的福泽。其中所用的水晶不能有一丝瑕疵，月华之裳必须由八位绣娘日夜不休在月女巡狩前一天完成，白鹿皮毛不能有一点杂色，鹿角必须对称而美观，可谓严苛。

“你这么说，难道不怕在下不肯同意你的要求吗？”闵慎道。

“不可能！我可不像那些夺人所好的混蛋，我喜欢交朋友，比他们诚信多了。你大可放心，整个涂州，谁不知道我欧阳的名号。只要你给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们就是朋友，石雕的价钱随便谈，划算吧。”摊主直起上身，认真地说。

闵慎解下背上的长枪，沉思片刻，小心地揭开麻布……

“等等！进帐篷来。”欧阳喊住他，一个原地打滚翻起身，拉下身后帐篷的幕布。

闵慎摸到夹在外衣里的匕首，微微提起心防，打开幕布走进帐篷，随即被帐内的富丽堂皇一惊。

欧阳调整完沉香案上东海夜明珠的角度，慎重其事地接过闵慎手中的长枪，如掀起美娇娥的面纱般揭去麻布。

露出真面目的长枪通体青黛，隐约可见阴刻的玄凤穿云纹和阳刻的青鸾衔枝纹交缠其上。矛尖锋锐，在夜明珠的宝光下闪烁着分毫不让的慑人寒芒。枪杆上的裂痕已被巧匠妙手回春，只留下了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痕，如同一块古老的勋章，诉说着它曾经的创痛。握柄之上缠绕着陈旧的鹿皮，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

“你来头不一般啊。”欧阳又嘬了口水烟，死死盯着这柄古朴的长枪，“前朝遗失的追凤枪，与今上手里的回龙枪并称为天下第一枪。可惜了这柄宝枪，花纹和枪身毁了大半，若不是曾见过她的神兵影图，我恐怕也认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