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杨占全也许是疏忽了,也许是忘记了纸里包不住火这句话了,更没有想到事情说败露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败露了,而且还直接找上门来了,个个都铁了心似的,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尽管如此,杨占全依然认为妇女比男人好对付,几句话就能把妇女们都打发走了。可惜,他忘了赛桂英是什么人了,她不仅是贫协主席的老婆,而且还是一个当过妇女主任,经历过风雨敢干敢为的女人,如果赛桂英也不答应,事情很难平息下去。让他更担心的是,食堂里人多,如果都到食堂里去直接找钱有旺,不但钱有旺应付不了,在引其他社员的不满,就更麻烦了。同时,杨占全也想到了张忠良,张忠良是什么态度呢?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人提意见,咋说闹一下子就闹这么大,难道与张忠良有关?杨占全害怕了,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如果能把事情拖黄了当然好了,如果拖不黄,也得给钱有利和钱有旺一点时间,想好对付这帮老娘们的办法,把事情敷衍过去。否则,一旦乱了阵脚,就全都露馅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不是不知道,全大队几百口子人,光生产就够我忙的了,再加上全队的吃喝拉撒,不是这里出事了就是那里出问题了,我就是天天不睡觉也管不过来啊!弄得我整天脚打后脑勺地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把很多正式都耽误了!你们根本不知道生产队长的难处就知道埋怨我,你们说,我删哪里诉苦去!你们别着急,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事情调查清楚,给大伙一个交待!”
“杨队长,事实都明明白白的还有啥可调查的!谁都不傻,这事别说推到明天,就是到今天晚上再处理恐怕啥证据都没了!杨队长,别光听俺们几个老娘们的,现在社员们都在食堂呢,咱们现在就去食堂,听听大伙是啥意见!杨社长,这事不仅要处理,而且,还必须让大伙都满意!不然的话,可别怪大伙不给你面子!”妇女甲知道杨占全说话不算数,不再相信他了,非要立马解决不可。
“大嫂,你也当过队干部,有些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弄明白的。如果不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就盲目处理,很容易激化矛盾把事情搞复杂了,不但增加处理问题的难度,恐怕还会出现其他的问题!”杨占全对赛桂英说。
赛桂英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在心里想,这几年你们啥时候看起过俺?你们占尽了生产队和社员们的便宜,吃的满嘴流油,让俺两口子喝泔水,这时候想起俺来了!有好处的时候干嘛去了!你以为俺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要是个明白人,压根就不应该把俺两口子当大头!事到如今,想让俺帮你想得美。
“杨队长,俺是当干部过干部,那是过去的事情,现在俺和他们一样是个普通的社员,谁听俺的!杨队长,说句不中听的话,无论谁当干部都得替社员想想!食堂里这么做,一天半天的还能挺过去,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大伙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找你。事实就摆在面前,用不着再兴师动众的去调查了。再说了,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怕是没用的。大伙还都没吃饭呢,你就跟大伙走一趟吧!”
杨占全一看赛桂英不仅不帮自己,而且比其她的妇女逼得还紧,心里十分恼火,他想把张忠良扯进来,让赛桂英有所顾忌。
“大嫂,大哥也是生产队干部,有些事情他都清楚,你看你咋这么说话呢。”
赛桂英并不傻,一眼就看穿了杨占全的用心。
“他虽然也是个副社长,除了领着社员干活,啥事说了算?至于贫协主席,算老几啊,谁还拿他当回事!再说了,他占过生产队的啥便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俺清楚你也清楚。更何况,他是他俺是俺,俺俩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事都自己担着。话又说回来了,俺好歹也当过几天妇女主任,不是那种没有觉悟的人!如果食堂里的事与他有关,你用不着投鼠忌器,公事公办好了,俺绝不护短!”
赛桂英的态度虽然不紧不慢不冷不热也含而不露,但是,众人一下子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都一起嚷嚷起来。
“杨队长,你要是不管,俺们这就去找上级领导!上级领导是公正的,他们自会公断!”
杨占全终于明白了,这帮老娘们既然敢到自己家来,就是在告诉自己已经无所顾忌了,什么都不怕了。如果再这样下去,非把这帮无法无天的老娘们惹翻天不可。最可怕的是,她们要是非看看自己篮子里的干粮怎么办,自己不仅没话说,而且,就是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本事也没有咒念了。事已至此,事情处理不处理已经由不得自己了,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办法都没用了,杨占全最大的希望,就是赶快离开自己家。
“都别吵了,走吧,我现在就跟你们去食堂。”
到了食堂,妇女们啥也没说,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都瞪着眼瞅着杨占全。正在排队买饭的社员们不知道出了啥事,也顾不上买饭了,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
钱有旺从妇女的目光和架势里一下子就明白出了啥事了,但他还是有恃无恐地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问杨占全咋回事。
钱有旺装疯卖傻地样儿,要是在平常,杨占全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可是,眼下出了满面尴尬哪里还笑得出来。他不想把妇女们的意见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含含糊糊地说大伙对伙食有意见。
“有意见,有啥意见?”
“你少装糊涂!别的你不知道,难道连窝窝头够不够称也不清楚吗!”妇女们气得一齐喊起来。
钱有旺虽然官不大,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场面,见识也有限,但是,通过耳濡目染,和杨占全、钱有利一样,认为男社员也好女社员也好,除了瞎吵吵没有别的章程,成不了大气候。不过也不能不当回事,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
“俺以为啥事呢,就为这事啊?今天的窝窝头是小了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昨天的大啦今天的只好小点了,要不食堂能赔得起吗!”
“钱有旺,你别把社员当大傻瓜!你说得看上去合情合理,可是,纸里包不住火,雪地里也埋不住孩子!这是不是一天半天得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窝窝头一直有两种,有大的有小的、有好的也有坏的,谁吃得是大的好的,谁吃得是小的、剩的、馊的,不但你清楚,大伙也都清楚!说什么食堂赔不起,食堂赔了吗?赔了是因为窝窝头大是吗?是赔在社员身上吗?不是,是因为有的人不仅和社员吃两样饭,而且还多吃多占!”一些男社员也一起喊起来。
“谁多吃多占了?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不能胡说八道!干粮是有大一点的有小一点的,不太均匀。别说食堂,谁家蒸窝窝头也好蒸馒头也好,都一个一个地用秤称?保证都一般大分毫不差!再说了,如果都一个一个的用称约,这么多人吃饭,一顿饭还不做到猴年马月去!到时候不按时开饭你们又该提意见了,里里外外都是你们的理!还说什么有人吃得干粮都是大都是好的,有人吃的干粮不仅小还大多数都是剩的馊的,谁吃大的好的了?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是胡说八道!”
都明明知道钱有旺强词夺理,可是,有些人还是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再说了,尽管知道其中的内幕,谁敢挑明了,只好都不做声。钱有旺一看都回答不上来了,又咄咄逼人地大喊大叫起来,声音比先前还大。
“说啊?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哑巴了!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闲着没事嚼舌头瞎搅和!谁在故意挑事,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都排队去,接着开饭!”
杨占全万万没想到钱有旺还有这两下子,三言两语就把众人说得没嗑了,立刻喜形于色。
赵金芳一看都不知道如何反驳钱有旺,钱有旺更加嚣张了,立刻把自己的窝窝头全都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妇女甲和其她几个妇女立刻明白赵金芳是啥意思,也都把自己篮子里的窝窝头全都倒了出来。
“过去的窝窝头大也好小也好,如今谁也拿不出证据来了就不说了。钱管理员,你不是说咋天的大了今天只好小点吗,你看看这些窝窝头,这几个都馊了,肯定是前两天的。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昨天剩的,这两个窝窝头是今天的,你再把食堂里的窝窝头和馒头拿出来比一比,用称约一约,看看到底有没有区别,区别有多大不就清楚了吗!”
杨占全刚刚松了口气,又立刻紧张起来。
钱有旺万万没想到赵金芳也敢参与这事,尽管恨不得把赵金芳大卸八块,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弄不好肯定会惹起众怒,只好又把胡搅蛮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了。
“这几个窝窝头是小点,但也不能说所有的窝窝头都小吧!不管谁当保管员,也不管谁当大师傅,谁能仅凭一双手就能把干粮做得都一般大丝毫不差!你们都做过饭,能做到吗!至于剩的,这么多人吃饭,谁能做到吃多少就可丁可卯地做多少,一点都不剩!你们自己做饭吃的时候,难道都做的可丁可卯一点也不剩!别吹毛求疵,谁都不想吃剩的,那剩的咋办?难道都扔了不成!如果都扔了,损失咋办?办法只有一个,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能后面的干粮分量少点了,你们同意吗!”
“钱有旺,看上去你说的合情合理,但是,俺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俺们领的窝窝头一个大的也没有呢?而且大多数是剩的?剩的是不能扔了,是得有人吃,但是,也不能总让这些人吃吧!俺就纳闷了,别的生产队的食堂为什么没有这么多问题?咱们食堂的大师傅,都是选来选去选的最好的,为什么有这么多问题?食堂成立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一点改进也没有,反而越来越差!”一个妇女反驳道。
“杨队长,你看看她们一点都不讲理!要是都这么捣乱,谁还敢当管理员和大师傅!改进可以,要想让窝窝头一般大就一个办法,再增加十个大师傅一个一个地用称称!再不就做一百个做窝窝头的模子,用模子做窝窝头!不然,谁敢保证窝窝头一般大!”
“钱管理员说的没错,就是用称约,称也难免有高有低的时候,师傅的手艺再高,也不能当称或者模子使,照样大小不均!要是再增加十个大师傅,那得多用多少工啊!干活的人本来就不够用,地里的庄稼活谁干?就这样没完没了的戗戗,就是戗戗三天三夜也戗戗不出子丑寅卯来!都赶快回去吃饭吧,吃了饭好按时出工,别影响了干活!”杨占全揣着明白装糊涂。
“杨队长,大家并没有其他的要求,就是希望一视同仁,要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社员,不要有亲有疏有厚有薄!”
赵金芳的话话音刚落,钱有旺立刻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起来。
“臭娘们,就你他妈的事多!你他妈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把食堂搅黄了!”
“姓钱的,你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个五尺高的大老爷们张嘴骂人,咋就不知道害臊呢!咋一点教养都没有呢!”
“你他妈的有教养!就骂你了,你能咋地!不是窝窝头小了就是馊了,你有能耐你来试试!”
再聪明的人也有失误的时候。钱有旺话刚一出口就暗自叫苦不迭,心想:他妈的,哪能说这话呢,这不等于把脸送到人家面前让人家打吗。
杨占全也暗自想,钱有旺,我刚才还认为你很机灵呢,咋转眼就成了蠢蛋了!哪能让赵金芳做窝窝头呢,就算她做的窝窝头也不能完全一般大,那也比你们做得强百套!你这不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插草标,自己卖自己吗。
“你甭和俺叫号,俺现在就可以蒸一锅窝窝头让大伙看看,你把棒子面拿出来约完了以后,俺马上就做!”
“你他妈的尽然敢和俺钱有旺叫号,你纯粹是想找死!”
钱有旺说完举手就要打。赵金芳也不让份儿,和钱有旺撕扯起来。众人一看两个人打起来了,都手忙脚乱乱哄哄地拉架。杨占全一看事情要闹大,赶紧扯着脖子喊起来。
“住手!都住手!”
李老太太一看赵金芳去买干粮好半天了还没有回来,不由得担心起来,对李天明说:“你娘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去食堂看看咋回事。”
“奶奶,俺也去。”二柱说。
“去吧,和你娘买了干粮赶紧回来。”
李天明和弟弟来到食堂一看,钱有旺正张牙舞爪地要打自己的母亲,跑到柴火堆上一人捡了一根棍子,挤到赵金芳跟前喊道:“娘!你闪开!”
赵金芳闪到了一边,两个人举起棍子就劈头盖脸地朝钱有旺砸了下去。钱有旺大惊失色,急忙跑到桌子后面去了。李天明赶上前去又是一棍子,钱有旺一闪,棍子砸在了桌子上的碗上,把碗砸得粉碎。
钱有旺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胆子竟然如此大,下手也如此恨,既胆战心惊又怒火冲天。
“小兔崽子,你他妈的想找死啊!”
“你他妈的不是人!你竟敢欺负俺娘,今天俺非打死你狗日的不可!”
李天明长这么大从来不骂人,这次不同了,积压他在胸中的仇恨就像地下的熔岩一样喷发了出来,不仅破口大骂钱有旺,还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死。说着举起棍子又朝钱有旺的脑袋砸了下去。钱有旺躲闪不及,棍子顺着他的衣服袖子落了下来,把衣服划了一道口子,胳膊也划破了。还没等他醒过来,二柱紧接着又是一棍子。钱有旺的脸色立刻变得如同死人一般,吓得赶紧往里屋跑。哥俩拎着棍子一边骂一边撵。
杨占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蒙了,直到李天明哥俩的棍子再次在他面前一晃时他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声嘶力竭地大喊赶快拦住他哥俩。
刚开始,其他人也都愣住了,不知道是咋回事,一看钱有旺被两个孩子打得满屋子跑,而且不知道是谁还喊了一声打得好,就像看戏曲里的武打处的热闹处一样,禁不住又拍巴掌又哈哈大笑。直到听见杨占全大喊声,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赶快跑过去把李天明哥俩拉开了。
“你哥俩年龄不大胆子倒不小,打小就这么野,长大了还了得吗!”杨占全呵斥道。
“俺野,俺咋野了?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一次又一次的欺负俺家,你为什么不管不问!为什么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说!你不管,俺只好自己管了!俺今天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俺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还敢犟嘴!那是大人之间的事,和你们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俺犟嘴?和俺们小孩没关系?他打的是俺娘,难道也没有关系吗!钱有旺打俺娘的时候你不吭声,俺打他你说话了,你是谁的队长?你就是这么当队长的!你不要以为俺不知道为什么,告诉你们,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欺负俺爹和俺娘,俺就和谁拼命!”
李天明几句话说得杨占全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仅胆子大,而且还能说出一般人不敢说也说不出来的话,杨占全不由得满腹疑惑和不安。但是,不想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你把人打坏了咋办!”
“打坏了咋办,把他打坏了是轻的,俺恨不得打死他!”
“你把人家打死了,你就得蹲监狱,你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