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得就你一个人?”刘福问道。
“那还有假吗!你不信就出去看看去!再不信就去舅舅家问问好了!”
“你是充楞啊还是装傻啊,还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一个人来,就不怕连你也扣这里!你们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俺既不傻也不是充楞,俺也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俺想过了,他们有可能把俺也扣这里,但是,也不能把舅舅扔这里谁也不管啊!扣就扣吧,俺要是害怕就不来了!葫芦里装的就是这药!表弟,刘家寨子大多数都是本家子或者是沾亲带故的乡亲,在亲戚堆里干这种下作的事,也太不是东西啦!”
“你可别胡乱说!现在就够麻烦的了,如果你再出点事,俺咋向俺姨和舅舅家的人交代啊!”
“你不用害怕,一旦把俺扣这里,你就对咱妗子说俺不听你劝,俺是自找的!”
“文翰,你不要命了!你说话这么大的嗓门儿,要是让他们听见了,还能有好吗?文翰,说啥都没有用啦,赶快去把你舅舅赎回去是真格的!”大姨胆战心惊地说。
“大姨,你能不能跟牛耳尖刀说说,谁家都不富裕,又都沾亲带故的,能不能少要点钱。”
不等老太太说话,刘富赶紧把门封死了。不知道他是真心疼母亲呢还是想说明自己和土匪没关系。
“俺娘可不能去!人家本来就说俺不孝,她这么大岁数了,去了事情办不成没啥说的,如果把命搭上,俺可就成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的人了!”
“咱也不能不哼也不哈,他们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啊?大姨不能去,你就去试试吧!”
“表哥,要是在前几年俺说句话还备不住管点用,现在连亲戚都不把俺当人了何况别人呢!”
刘富已预感到李文翰已经对自己不满了,不过,他不想解释,因为担心越解释越说不清,一旦露了馅就没法收拾了。一看李文翰衣服上的兜里不像有钱的样子,怀疑李文翰没有带钱来。
“表哥,带钱了吗?”
“带了。”
“带了多少?”
“舅舅家没有那么多钱,就凑了—半的钱,要不还用得着你去讲情吗。”
“钱不够就想赎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俺不信舅舅家没有钱,都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了,没想到妗子还这么抠!”刘富觉得钱太少了有点懊丧。
“妗子不是不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要是有钱,能舍不得给他们吗!绑票的还没说啥呢,你咋先不乐意了!”
“你瞧你说的,俺有啥不乐意的!俺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是,多少也知道点里面的规矩。俺是怕人家不乐意,是替你担心!”
“啥也别说了,你赶快给他们送信去吧!”李文翰心里又气又急,他已经意识到刘富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了。
“你可要寻思好了,那帮人可都是连鬓胡子从来不开面,你拿这么点钱去见他们,把他们惹火了事情就不好办了。就怕再出别的事,你还是回去再张罗点钱吧!”
“表弟,要是能张罗着钱还用等到你说话吗!要不这样吧,你去借点钱,替咱妗子先垫上。你要是担心妗子一会儿半会儿还不上,算俺借的也行,过后保险分文不少的还你!”
“俺现在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时候,干啥都不仗义不说谁相信俺?表哥,俺可是为你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可别难为俺!”
刘富不仅戏演得好,说的台词也十分令人感动,谁要是不相信他的话,谁就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其实他是想说你还,拉倒吧,到时候你要是耍赖俺可就傻眼了,俺刘富就是傻透气了,也不会上你的当。
“你有难处就算了。有些事俺来之前早就想好了,能把咱舅舅赎回去最好,实在赎不回去俺也算尽心了。如果闹个人财两空还把俺搭上了,那也没办法,俺也认了。好了,不管会发生什么事俺一定要见见他们,否则,俺回去没法向妗子交待!”
“好吧,你既然不听劝俺也没办法,俺这就去叫他们。”
刘富心想:李文翰啊李文翰,你不仅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傻瓜,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犟种。
那一年,李文翰虽然去的也是土匪窝,而且,差一点把命丢了,但是,毕竟没有和土匪面对面的打交道。这次不同了,要和土匪面对面的交涉,到底会发生什么事,结果如何心里也没有底,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刘富走了以后,为了预防万一,他屋里屋外都瞅了一遍,发现里屋的面板上有两把菜刀,暗自点了点头。
“文翰,你找啥?”大姨一看李文翰把屋子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纳闷地问。
“不找啥,俺看看大姨这几年添没添新家什。”
“乡下人不如你们城边子上的人活泛,除了种地,平时赶集赶庙会,还可以干点零碎活挣点钱贴补家用。乡下人也就是指望多挣点工分多分点钱,其它的哪来的挣钱的门路。大姨这个家和别人家又不一样,你表弟既不愿意干庄稼院里的活,其实也不会干庄稼院里的活,又不会做买卖,过日子有一搭无一搭,每年挣得工分连吃喝都不够用,哪来的闲钱买家什啊。年前你表弟去找你大舅借钱,你大舅没借给他,没办法跟别人借了几块钱,才好歹对付着过了一个年。大姨心里本来就不素净,没想到你大舅又出事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大姨要多闹心有多闹心!你说,大姨已经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干嘛让大姨想过个素净都办不到啊!”
李文翰前前后后的一琢磨终于明白了,刘富八成是牛耳尖刀的帮凶。心想:刘富啊刘富,虽然舅舅没借给你钱,你也不能一点也不念亲情啊!竟然伙同绑匪绑自己的舅舅,你还算个人吗。再想想大姨眼下的日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姨,过两天俺来接你,到外甥家去住两天。”
“大姨何尝不想去你家住两天,可是,哪有那个脸啊!”
“大姨,您是到外甥家去,又不是去别人家,谁能笑话你,别想那么多!”
“过些日子再说吧。”大姨叹了口气。
这时,牛耳尖刀正和几个同伙在另一个绑匪的家里,嘻嘻哈哈地一边说笑话一边喝茶,等着来赎梁老汉的人。牛耳尖刀虽然是个惯匪,因为梁家到现在还没有来人,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和焦急。不过,表面上依然故作镇静。
“大哥,年前没得手,好不容易得手了咋还没动静?”一个同伙问。
“不用着急,煮熟的鸭了飞不了,早晚会来人!”
牛耳尖刀的话音刚落,刘疤瘌眼就匆匆忙忙地进了屋。
“大哥,人来啦!”
“来了?来了几个人,带家伙了吗!”牛耳尖刀问道。
“就一个人,大高个,长得很结实,俺仔细看过了,啥家伙也没有带!”
就来了一个人,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牛耳尖刀既感到不可思议也觉着有点奇怪。
“不可能吧,你没看看后面还有没有人?”
“开始俺也不相信恐怕有诈,就又四下里仔仔细细地瞅了瞅,没有发现其他人!”
“这个人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牛耳尖刀放松不少,指着刘疤瘌眼和另一个也很健壮的同伙说:“等一会儿咱们三个一块去会会他!”又指着其他两个人说:“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千万不能大意,为了预防万一,你们俩再到村口看看,多留点神,千万别稀里马哈地上了人家的当!”
“大哥,还是多去几个人吧,我怕那小子不好对付!”
“咱哥们啥样的阵势啥样的人没见过,有啥对付不了的!再说了,人家就来了一个人咱去了一大帮,还不叫人家笑掉大牙啊!何况,他也不是三头六臂,真要动起手来,就咱们三个的体格,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人?除非他是十八罗汉转世,只要是人都是小菜一碟,不让他缺胳膊少腿的滚出刘家寨子就算便宜他了!”
正说着刘富进了屋。
“大哥,俺表哥来啦,过去吧。”
“你表哥,你哪个表哥?”
“是城关村的李文翰。这个表哥不是俺姨生的,是李老汉前房媳妇生的。”
“俺说呢,你舅家人虽然不少,哪有这么壮实的人!不是俺小瞧你梁家庄的那些表哥和表弟,他们既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份孝心,你这个表哥怎么样?”
“为人挺厚道,不管啥事从不多言多语也很能干。修黄河大坝的时候还当过红旗手呢,除了脾气倔点别的倒也没啥。”
“看来你这个表哥不仅很仗义胆子也不小,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人,让人不能不佩服!”
“大哥,你也是头一次佩服别人!”
“干咱这一行的尽管心狠手辣,干得都是缺德事,可也不是一点义气都不讲,也不是一点人性也没有。唉,也许老天爷就给了咱这一条道,不得不走。不说这些了,走,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
牛耳尖刀在前面,其他几个人在后面紧跟着,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刘富家。
刘富和三个绑匪一进院,李文翰知道绑票的来了,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绑匪来了三个人,个个又都身强力壮横鼻子横眼得,但是,李文翰依然十分沉着毫无惧色。
牛耳尖刀进了屋一看李文翰长得既魁梧又很面善,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
“你是来赎人的?”刘疤瘌眼气势汹汹地问道。
“咱俩已经见过面了,俺已经告诉过你了。”李文翰很平淡地说。
“既然是来赎人的,把钱拿出来把?”牛耳尖刀说。
“俺大舅呢?再没见到人之前,俺是不会给你们钱的。”
牛耳尖刀一看李文翰很硬气,也弄不清他是那路神仙。再看看李文翰的口袋瘪瘪的,估计没有多少钱。
“你可以先不交钱,但是,你必须先让俺看看,带没带钱来,带了多少!”
李文翰把钱拿出来,让牛耳尖刀看了看。
“实话对你说吧,钱是带来了,但是就这么多。”
刘疤瘌眼一看就火了,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一口把李文翰吞了。
“他妈的,赎人不带够钱,说话还这么硬气,你是不把俺们哥几个放在眼里呢还是不懂规矩?再不就是装糊涂耍赖!告诉你,不按照说的数目交够了钱,就休想走出这一亩三分地!把你也扣这里!”
“俺虽然没干过这一行,里面的规矩多少也知道点,俺不是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也不是装糊涂耍赖,实话对你们说吧,家里就这点钱,想借又没借着,只好就拿着这些钱来了。你就是把俺口这里也白搭。”
“你竟敢瞪着眼地骗俺们,你以为俺们都是傻子啊!谁不知道你舅舅家里开着大磨房,说没钱,鬼才想相信呢!”牛耳尖刀说。
“俺舅舅开磨房不假,你们不是不知道,现在谁还花钱磨面?一大家子人,挣那点钱够干啥的?再说了,都到了这份上了,如果有钱能不拿来吗!”
“你小子嘴把势不错啊,不仅总有话对付老子,还他妈的越说越硬气,看来你既不知这是什么地界,也不知道鄙人是谁了!”
“你是谁俺知道,这是什么地界俺也知道。”
“知道还他妈地装傻充愣?告诉你,别说十里八村的人,就是全县谁不知道俺刘疤瘌眼!你要是不想死,赶快回去拿钱去,少一分钱也不行!你要是想死,俺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你们也都是庄稼院里的人,不能不知道,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庄户人家躲还来不及呢,谁敢自己送上门来?可俺不来不行,俺不能连俺舅舅的生死都不管。尽管钱不够,不知道来了是死是活,俺都必须来,俺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你小子的心眼还真不少,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不行就耍赖!你少来这一套,必须按照这行里的规矩办,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然的话,你休想把人带走!”
“俺已经说过了,你不信俺也没办法。你们不是不知道,无论是政府还是老百姓,都最恨杀人放火劫道绑票的人,自打解放以后,已经没有人干这事了,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还干这事。你们想过没有,你们都是有前科的人,如果再犯了事,那可不再是蹲几年笆篱子的事了。再说了,干这种事,你们心里踏实吗?就一点也不害怕吗?还有你们的父母和老婆孩子,他们知道你们还在干这种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这种钱不好花,也不能花一辈子,花完了难道还继续干?如果那样的话,早晚得把命搭上。咱们都是庄稼院里的人,庄稼院里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过上有吃有喝、素素净净、踏踏实实的日子。如今是新社会,又成立合作社了,只要踏踏实实地劳动,就不愁吃喝,就能过上好日子,何必干这种既害人又不利己,一家人又都不得安生的事情呢?为己也好为他人也好,俺劝你们不要再干这种事了。”
“他妈的,你小子竟然敢教训老子!告诉你,老子不仅蹲过笆篱子,而且也曾去过阴曹地府!老子死都不怕,还管什么前科后科!如果你还不识相,老子非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不可!”
刘疤瘌眼嗖的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把杀牛刀。李文翰转身进了里屋,抄起两把菜刀立马返了回来,杀气腾腾地怒视着刘疤瘌眼。
“刘疤瘌眼,俺不想和你们打架,所以,才好言相劝!你要是非要和俺动武,俺也没办法!不过,你到城关村打听打听,俺李文翰不是孬种!说实在的,你这两下子俺不是没见过,你要是不怕死就来吧,砍死一个够本,砍死俩俺赚一个!”
刘富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李文翰能为一个后娘舅拼命,真要是打起来,即使伤不着自己,人死在自己家,不仅全都露馅了,自己也难逃牢狱之灾,赶忙把李文翰拦住了。
“表哥,有话好说,别动家伙,把刀放下!”又对刘疤瘌眼说:“老弟,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千万别动手!大家都是自家人,都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刘疤瘌眼绑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都是把对方吓得不是尿了裤子就是跪地求饶,还没有见过像李文翰这样的人,一个人敢和他们三个人拼命,一旦打起来,第一个死的是自己的,他害怕了,心里怦怦地跳,好像要蹦出来一样。刘疤瘌眼本来可以借刘富把李文翰拦住的机会下手,但是,他却不知所措,急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求求你们!看在俺这么大岁数的分上,都把家什放下吧!不然,伤了谁俺都担待不起,求求你们了!”刘老太太也吓得两腿直打哆嗦。一看双方都不松口,只好又说道:“俺也不要俺张老脸了,俺给你们跪下啦!”刘老太太跪下了。
“大姨!咱凭啥给他们下跪,快起来!”
李文翰啥也顾不上了,赶忙过去扶刘老太太。刘疤瘌眼一看机会来了,握紧刀子就要捅李文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