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刺客的饰演者,竟然是“李连杰”。这个曾让我赞叹不已的功夫巨星,此时已经不是当年的黄飞鸿了。当年矫健灵活的身手,也已经略显迟缓,成为了一段回忆;赴约时,让人敬畏的气势,隐藏在朴素的衣衫里,更绝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他染上了白发,增添了几分沧桑。看得出来,张艺谋把赌注,都押在男女主角惊世骇俗地拍出“最天下”的那个镜头,刺客和秦王,两个不同身份,牵扯了两个不同阵营的男人相拥而泣。这本应该是李连杰最出彩的一段,但和他此前与其他刺客的精彩打斗相比,确实有点平淡无奇的感觉。刺客只留下了秦王,反复思索和领悟影片中的天下大义,但是,随着思想的不断升华,刺客的心境,越发开阔起来。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转变,张艺谋细腻入微,没有放过这样一个展现男性心理的绝好瞬间,尽管和他所坚守的有所背离,但最终还是男性的胸怀占据了上风。我想,这是一个艺术家或导演所应具有的品质,任何时候,人的情感都大不过事物的终极走向,人的欢乐和痛苦,最终都建立在事物客观规律的基础之上。换句话来讲,你的快乐和痛苦,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预定好的。
有些时候,语言的力量太过孱弱,刺客依偎在秦王身边,这两个我都不喜欢的人物,此刻却焕发出一种动人的神采。我欣赏真实的、未经染色的生命体验,所以,刺客脸上越来越浓重的平和讯息,他越来越深沉的语调,秦王不经掩饰的敬佩眼神,让我感觉还行,毕竟,艺术总要融会贯通高于生活的夸张成分,但是,我不欣赏自以为是和简单粗暴地以己度人,把某种艺术形式当作一家之言,让人无法不去想象“公器私用”这样的字眼。
《人民日报》一直和张艺谋关系密切,二者之间的渊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张艺谋刚刚出道时。他根据自己的小说《老井》,自编自导的同名电影,因为真实地反映了农村的贫困和落后,以及对人性的深刻挖掘,获得了《人民日报》的高度评价,并最终获得了多项国内外大奖。但是,此后他的一些作品,却因为过度追求商业利益,而遭到了《人民日报》的批评。本片也获得了同样的待遇,尽管我对该报社的做法,持有保留意见。但是,对于这次报社对张艺谋“不尊重历史”的判定,我还是心有戚戚。令我愤慨的是,以艺术的名义,歪曲历史事实,对传统文化的亵渎,以及对观众的误导,却贯彻始终,甚至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应该说,这是不负责任得过了头。一个最有可能成为大师的导演,倒在了自己的作品面前。
本片中的打斗镜头,相对于他之前导演的作品,并没有任何创新。摄影机兢兢业业地记录男女主角的打斗场面,他甚至还给男主角安排了一个替身,以便那个有些年迈的男人,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但是,此时的张艺谋,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他有足够的经验和技巧,安排男女主演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和片中处处主动的刺客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张艺谋风格”。他很不客气地让镜头,一再特写男主角的面部表情,以此来说服观众相信,刺客或者他自己,都不是为了打斗而打斗。
说实话,我对传说中的某某人假戏真做的事情,一直持有怀疑态度。听说拍摄《卧虎藏龙》时,李安就要求两位主演必须来真的。但是,在导演的不断要求,以及工作人员的密切关注之下,我估计参与者很难产生真实的情感。当人类最原始的本能,被摆布成为一种不能相差毫厘的技术活动,那么,感情的事,还能有多少真实性呢?终于,男主角笑了。当刺客挥手示意停止的一刹那,秦王如释重负,此前一直很紧张,任凭摆布的男主角,笑得畅快淋漓!刺客从后面拥抱了他,两个男人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笑得前仰后合。
后来银幕之外,传来歌者令人心旷神怡的嗓音,字幕缓慢地爬行出来。影片的打斗镜头,除了秉承张艺谋一贯的华丽与震撼,并没有展现怎么深刻的内涵。另一方面,影片自喻性很强的影像,与之前的电影,形成了一个绝妙的反讽。原来张艺谋的艺术追求,既是如此精心策划反复演习的结果。这多少让人有点失望。
片中反复拍摄的镜头,就是《英雄》中,刺客和秦王在棋馆对弈的那个镜头。你是否能明白?他也不过如此。根据刺猬理论,这位闻名遐迩的大导演,是不是不肯直面自己的内心?当别的导演,追求自己想要的艺术时,他还在为此不遗余力地摇旗呐喊。你是否会好奇,他的艺术追求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