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暮而言,当务之急,是攒钱熬过这个冬天。
他需要花钱买命!
至于战事吃紧啥的,离他还太遥远。
居于山脚一隅,只是为今之计,并非长虑却顾。
倘若年复一年,都是这么个活法,也忒没意思了!
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不用熬夜加班,也没什么好的。
李暮突然想念吃炸鸡,喝快乐水的日子。
至于父母双亲。
呵,前世是孤儿,现在等同于孤儿,有甚分别?
言念至此,李暮不由黯然神伤。
“不,我还有菡姐...”他站在巷口,低头喃喃自语。
两片小雪花从云天飘落,滴在他头顶上,瞬息化作细碎水珠,微微沁凉。
晴日浮白絮,深秋已尽。
入冬了,山里山外,更是难活。
···
···
遂安县治下六座乡镇,县城三坊,是“城里人”,而六座乡镇,是“乡下人”。
可就这乡镇之间,也有尊卑贵贱。
若论穷山恶水,青枫镇名占鳌头。可若比起民生富饶,青枫镇却又列为末位。
中市,理应是一座城镇最为繁华之处。
可长街里除了零星的铺子半掩着门,就没甚热闹所在。
更别提有什么走夫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
走过一段泥路,便踩在了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
李暮稍稍驻足,微微侧过身子,向前后两边各撇去一眼。
泥路上,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没死的乞丐。
长街里,是莺莺燕燕,菜香扑鼻却喂狗的酒楼、妓馆。
除了富户官吏,如今镇上能活得滋润的,就只剩下药铺、酒楼、妓馆。
而能整日在酒楼和妓馆之间,纸醉金迷之人,哪个不是富得流油的公子哥?
再往前细细望去,只见叠香楼高挂在空的酒旗,正迎风飘扬。
有身穿锦绣袍子的公子哥,站在二楼栏杆处,左手握弓,右手搭箭,正瞄向李暮这边。
李暮心头一惊,却见有个身穿红色囚衣的死囚,双手双脚拷链,行动迟缓,神色惊慌,奋力向泥路这边半走半跑而来。
道路上,人迹罕至。
就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一样。
唯独李暮孑然一人,静立在泥路与长街的交界处。
甫一瞧见他,那唇齿发白的死囚,就慌忙开口:“救命...救...救救我...”
可话音刚落,一支箭矢的破空声,便激荡而至。
在那死囚说话的刹那,从其后脑勺,一箭穿过,箭头从其口中穿出,带起一片殷红。
叠香楼二楼,有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突然轻笑一声:
“啧,柳师弟,你这箭术也忒差了,竟没一箭穿身而过,将那穷酸少年,也一并射杀。”
射箭的锦袍公子哼笑一声,“方师兄,这叫见好就收,死囚花十两纹银便能买命。但这有户籍的百姓,可不能随意射杀。”
“上面...可是会怪罪下来的,到时候...”
那锦袍公子说起话来,轻描淡写,既不愠,又不喜,让人猜不透其心底是何作想。
可话里话外,却好像在说:只要无人追责,他便能花钱买人性命!
“哼!”
方姓男子冷哼一声,大袖一甩,如一只扑展翅翼的大鹰,声音尖锐而肃杀。
“今日倦了,明日再来练箭。”
锦袍公子突然紧紧跟上前去,贱兮兮笑道:“方师兄,等等我。咱们一起去惜春楼,搂几个好姑娘暖暖身子去?”
方姓男子听了这话,身形一顿,阴沉的脸却是一下子亮了起来,招手道:“走,老子现在火气很大!”
···
···
三步。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瞪大眼睛,双眼之中犹然带着震怖骇然之色,一命呜呼。
生与死的概念,竟在那一瞬间,只有三步距离。
李暮未能听见叠香楼上的言语,也未能阻止死囚被人射杀。
他只是看着。
平静地看着。
怔怔地看着。
然后······
他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