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溪水村出发,向南约莫走上五里路,便能远远瞧见一幢偌大的牌楼。
牌匾上纂刻三字,提笔皆为楷书。
其为,青枫镇。
小镇青色的轮廓,伴着袅袅人烟,映入眼帘。
李暮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青枫镇。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石板街,走下二仙桥,又走过一段两侧满是房屋的大道。
见到杨记药材铺开门,这才稍稍停下脚步。
药铺里。
一个精神矍铄的矮小老头,正阖目躺在竹藤摇椅上,用皮毛缝制而成的毯子盖住膝盖以上,听见细细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这才抬眸看向铺外。
“哟,这不是暮子么?”
李暮往铺子里靠了靠,笑道:“杨伯,我取了点山货过来,您看还收不?”
杨老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嘴坏牙:“瞧你这话说的,药材铺不收药材,收西北风吗?”
“快些进来,让我看看都有哪些草药。”
“好嘞。”李暮笑着应了一声,旋即便进入铺子,将竹篓里的草药一一拾了出来。
“哟,暮子,这株山参差一年就能百年,你现在摘了,可值不了那么多银两。”
杨老头目光老辣,一眼就瞧出了那是一株九十九年份的山参。
李暮挠了挠头,赧颜一笑。
杨老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李暮费尽口舌,拣些漂亮话好说歹说,杨老头就差药铺伙计,取来一枚刀钱,五十颗铜钱。
楚国一枚刀钱,等价于一百文。
杨老头給出的价钱,与李暮先前设想的一百五十文市价,分文不多,分文不少。
掂了掂手里的钱两,李暮行了一礼,刚要往铺子外走去,却听得杨老头问道:
“暮子,我和你爹是老相识了,你咋只学了你爹的采药活,却没学到你爹的精髓?”
杨老头吧唧吧唧抽着旱烟,靠在摇椅上,吞云吐雾。
他口中的精髓,自然是指进山打猎。
李父好歹也是山中好手,膂力惊人,能随意拉动六七十斤气力开合的硬弓,射杀寻常野物,不在话下。
可其子却未继承一星半点儿箭术,如今还吃了上顿愁下顿,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杨老头似乎有些睹物思人,可烟雾缭绕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几许。
李暮顿了顿,面色羞赧,随后突然问道:“杨伯,镇上最近可有啥稀罕事?”
“稀罕事?”
“没有。”杨老头摇了摇头,抽下一口旱烟后,轻轻磕了磕烟杆,又吐出烟气,突然说道:
“欸,被你这么一说,可还真有一件事。”
“哦?”李暮收了收脚,靠近杨老头,缓缓蹲下,咧嘴笑着:
“杨伯,您給说道说道呗,溪水村不比镇上,可没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儿。”
身处大山,能得知见闻的法子,自然只有道听途说和不耻下问。
“有趣?”一听这话,杨老头却是气笑着反问了一句:“暮子,你觉得当街射人,很有趣?”
“啥?”李暮面色一愣,“这也忒大胆了,就不怕官府砍头么?”
杨老头老脸笑得卷起层层褶皱,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等李暮临走时,杨老头突然冷不丁提了一嘴:“若你小子想弄明白,就去镇中市瞅瞅,没准能瞧见一二。”
“好,多谢杨伯。”
“对咯,暮子,先前与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得咋样?”
李暮稍稍一想,这才想起杨老头所言何事。
他思忖道:“杨伯,参军的事,能不能容我再考虑一些时日?”
“行。”
杨老头轻阖双目,重新悠哉悠哉哼着小曲儿。
却又似是于心不忍,催促道:
“暮子,可想好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镇上军户名额可没几个了...”
“最多再等你半旬,若是错过了这骨碌眼,可得再等一年了!”
李暮重重点头,“好,多谢杨伯指点,我一定慎重考虑。”
杨老头年轻时,曾在城里当过营中士官,后来左腿负伤,成了瘸子,便由其子接续上阵。
因此,他能念在与李父的旧情,給李暮弄来一个参军入伍的机会。
而且还不是乡兵、县兵,是月饷三两银子的边军!
更重要的是,边军免税!
只是······
遂安县四面环山,虽有长城边军遥拒邻国侵扰,但免不了有山蛮子下山烧杀抢掠。
冬日养兵春伐战,现在从军,来年开春,不是长城拒敌,就是进山破蛮。
杨老头也是一番好意,但李暮却想得更长更远。
如今世道,虽路有饿殍,但还没到佃户揭竿起义的地步。
乡镇州郡,治安律法依旧运转自如,野径小道上虽常有绿林好汉劫财劫色,但官道上却不敢有人明目张胆,行凶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