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815年)正月,元稹奉诏回朝,而同年二月,同年代的刘禹锡和柳宗元也奉诏回京城。
看来这元和十年可能真是好年啊,当代文豪在这一年初都回到长安了,长安的天空,明星璀璨。
白居易虽然当时是处于被降官的状态,但见到元稹还是让他忘却职场所有的不快,两人几乎天天都腻一起,四处游玩、喝酒作诗,开心得不行。
这都是因为元稹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一生的朋友。
白居易在《赠元稹》中说到:“自我从宦游,七年在长安。所得帷元君,乃知定交难。”白居易将元稹看作自己在长安七年唯一的收获,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由此可见白居易对这段友谊的珍视。白居易毫不隐讳自己对元稹的欣赏和喜爱:“此外复谁爱,唯有元微之。”(元稹字微之)
太直白了:哎,我爱的人除了微之还有谁啊?!还有谁?!
元白二人的友情始于公元803年,那一年,白居易和元稹同时通过吏部考核,当上了秘书省校书郎,两人由此相识相知,结下了绵延一生的友谊。
校书郎是个闲职,两个一同继续为更高的目标而努力,三年后也就是806年,两个同登制科,元稹名列第一,官拜左拾遗,白居易则当上了县尉。806年之后的岁月,元稹和白居易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任职,或被贬,或父母去世在家守孝,一如无根的浮萍一样到处漂浮。
两个都是才华横溢的文人,都有着大致相同的境遇和不堪,所以两人一见如故,从803年认识后就相见恨晚,直接跳过相互了解感情慢慢加深的阶段,直接上来就是好朋友的关系。
815年回到长安的元稹此时还兴致大发,他收集自己与白居易的往来诗篇,打算编一本《元白还往诗集》,以表达心中那种与好友在一起的畅快,但书稿还没有完成,突然间,元稹与另外两个文豪刘禹锡、柳宗元一起被放逐远州。
元稹还沉溺自己会被重用以及与白居易天天饮酒作诗的欢乐当中,接到被贬谪通州(今四川达州)的通知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呆了一些时间后,无奈的他只能收拾行囊,告别白居易一众友人,再次踏上外贬之路。
815年3月30日,元稹在长安告别一路相送的白居易等人,“一身骑马向通州”。
通州在当时仍被视为蛮荒之地,遭贬的官员经常被“送”到哪里去。
当时的元稹愁病在身,三月底出长安,一路走走歇歇,加上蜀道艰险,直到闰六月才抵达通州。
到了通州,元稹是官职是通州司马,这司马是一个闲职,没有太多的事做,而且初来乍到,也不便过多问政。
所以这样一个不凡之人,也只在通州孤苦伶仃,顾影自怜,也只能是“睡到日西无一事,月储三万买教闲。”
不止心情不佳,通州的环境也是很不友好:
“雨滞更愁南瘴毒,月明兼喜北风凉。古城楼影横空馆,湿地虫声绕暗廓。”
元稹是长安出生的北方人,或许是北方人难以习惯南方的“瘴毒”和潮湿,或许是南方环境确实恶劣,蚊虫叮咬厉害,刚到通州不久,孑然一身的元稹就得了严重的疟疾。夜深人静,风雨凄凄的晚上,独身一人的元稹正在茅屋里“垂死病中”。
就在这残灯无焰的黑夜里,元稹突然听到好朋友白居易被贬江州(今九江)的消息,他五雷轰顶,直感到所有不幸的事都落在他身上,这个消息给他带来巨大的刺激和无比的震动,“垂死”的元稹竟然一下子从病床上惊坐起来,写下了让后人唏嘘不已的二十八个字: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白居易后来读此诗,感动不已,后来对元稹说,“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恻恻耳。”意思是说:“垂死病中”这句诗,即使是不相干的人看了之后都感动得不忍再看,何况是当事人的我?直到现在我每次看到这句诗,我心中还是凄恻难忍。
话说白居易好好的为什么会在815年又被贬?他不是已经在814年末被授太子左赞善大夫一职了吗?
这是因为在815年这一年的六月,长安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武元衡被刺案。
这一年六月三日,这是一个与平常没什么不同的夏日清晨,天都还没有亮透,当朝宰相武元衡就已经行色匆匆地走在了上朝的路上。
最近前线战事正酣,宰相的事务异常繁忙,武元衡这段日子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在这天上朝的马上,他的脑上还在想着昨日未处理完的一批紧急公文。他怎样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还带着凉意的宁静早晨,一场杀身之祸已经悄然向他袭来,让他防不胜防。
武元衡和几个近身待从刚刚走出他所居住的靖安坊的东门,突然前方的薄雾被几支呼啸而来的利箭划破,利箭径向武元衡和待从射来,其中两个待从中箭倒下。
被利箭划开的晨雾口子,出现了几个矫健的身影,几个待从大喊“有刺客!”,话声未落,矫健的刺客已经冲到了武元衡的坐骑前,前面牵马的待从连忙滚到了一边,而武元衡则厉声喝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冲撞当朝宰相!”
来人并不吭声,其中一个刺客飞身跃起,一道刀光闪过,武元衡看见自己飞上了天空,从天空上看到了下面在旋转的民居街道,最后惊悚地看见自己的身子还在马鞍上,原来是武元衡的头颅被砍断,脱离身体,飞上了半空。
另一个刺客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头颅,一声口哨,几个刺客骑上马,扬长而去。
而在武元衡遇刺的同时,另一位主战派大臣、御史中丞裴度也在通化坊遭遇了行刺。
不过,裴度比武元衡幸运,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已是六月天,裴度却还戴着寒冬时才用的极厚的毡帽,虽然刺客的刀砍中了裴度的头,但裴度的厚毡帽救了他一命,刺客的这一刀并没有给裴度造成致命伤害,裴度只是后背及手脚受了伤,并没死。
大难不死的裴度连忙翻身下马,跳进路边的阴沟逃走。刺客也是专业人士,不会因为阴沟又臭又冷就放弃,刺客跟着跳下阴沟冲上去对着裴度正想补刀,不料却被裴度忠义双全的待从王义从背后一把抱住,王义死死抱住刺客,同时大声喊救命。
王义尖锐的呼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声音传得很远,好像金吾卫都听到要出动了。刺客惊恐不已。慌忙一刀砍断了王义的一条手臂,挣脱王义的热情拥抱后,一声唿哨,几个刺客快速逃离了刺杀现场。
等收到消息的金吾卫们赶到,早已不见刺客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