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戴帽着甲完毕,
周幽王望着美艳的褒姒——这个曾独属于他,且倾心过的女子。
一时陷入了犹豫。
他,周天子,
将死了!
而周天子之王后,若是于此时自刎而死,尚有几分颜面。
然若真被那犬戎掳了,则又,太不体面。
是故,他此刻有心欲让褒姒先行,而随他一起赴九幽。
然,
他将青铜剑抬起了,却又怎么也刺不出,悬在了半空。
褒姒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作为能从一褒国进献之女,数年间做到女君王后之位的女子。
她又怎会于此刻猜测不到周幽王的想法?
然而,
她只是伸出了手,无视那青铜剑,缓缓而又抱住了周幽王,低声道:
“余非是贪生而使王独行之人,
“亦知事已至此,一死自可保全清白。
“可,幼子在外,便是相聚之机再渺茫,余亦不愿轻死。
“还望大王成全。”
听着这番话,周幽王手中的青铜剑,几次抬了抬,却也终是垂了下去。
他再没说任何一句话,只是拨开了褒姒,走了。
……
一个时辰后,骊山脚下,
微大史有些生疏地持着战戈,立于王架之旁的战车上。
其实以他大史的身份,就算再战败了,他也是绝对能受到新周王礼遇的那一批。
而如果能带领旧卿臣服新周王,
其更是能成为权比申侯的要职三公,
甚至还是往后一代,唯一的三公。
然而,
他一介文吏,还是在此刻立于了战车之上。
或许是为了尽忠吧。
又或许是,虢季大师战死了,召大保战死了,
那他微大史,作为仅剩的三公,若是不战死,岂非团聚九幽时,要被老伙计们鄙视?
是故,他站在了这里,与大半不愿降的卿士们一道,
准备同身前的王一起,
赴死……
穿堂风呼啸在这两片山坳之间,呼啸在这近乎峡谷直道的战场,
各式旗帜被风吹得大响,
周幽王便站在这猎猎风中,朝一箭之外的申侯队伍,高喝着:
“姬宜臼何在,且让为父看一看,今时汝之模样。”
对面车阵,闻言传来了一阵骚动,原本欲与周幽王对话的申侯退去,
少顷,姬宜臼乘着戎车来到了申人阵前,
“再往前行半箭距离。”周幽王对驾车的御者下令道:
“大王,不可。”
无论是御者还是旁侧战车上的人,在此刻听到周幽王的要求时,都慌忙劝诫了起来。
周礼,虽有阵前主将互相宣战的习惯,然而双方从来都是隔着一箭之地的,
如此,敌方便是想用弓箭强杀主将,也往往实际做不到。
可此时,周幽王竟是要再驱车往前,暴露在敌方的弓箭射程下?
“往前!”周幽王没解释什么,只是继续命令道。
他周天子,便是将死,那也是天子!
如今交战在即,他之死,会是一种必然。
是故,在如此情景下,敌阵中有谁,敢冒大不韪而暗箭于他?
御者见劝阻无果,只能一咬牙,赶着六马前行。
而敌阵见那负着天子旗的战车一车独前,
都当即哗然一片,却也都真的,无人敢异动。
“姬宜臼,孤已至此,而汝敢再前吗?”
于敌阵半箭之地,周幽王迎着数千人,放声而喝。
势若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