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骊山脚下的驰道东行约二十里,是一片广袤的大泽河畔,
往年的话,因为此处临近东迁前的郑国,这里便常有郑人周人,来这片由渭水形成的大泽中捕渔觅食。
更别说在冬日,一是土地封冻,不到开垦播种之时;二是还未及春夏之交,未到因鱼类繁衍而行的禁渔之期。
是故往年冬日此时,河畔大泽上的渔人常是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然在今时,这热闹之景,却再和渔人们无关。
只因半月前,先后有两支他国兵卒及民夫,到达了这片河泽,并修起了兵营与诸侯行辕。
这片往日划归为郑国的区域,
因为郑国东迁,而遗留下的乡人、遂人,都划归了周幽王直辖,且月前大批充了王师。
本就男丁稀少,此刻再遭兵卒一冲撞。
几次受了兵卒的劫掠与骚扰后,
这河畔大泽一带,于白日,就再看不见无论是郑人还是周人了。
而取而代之的,是行辕已建成,兵营已修成,从而驻扎并移驾的——鲁、许两国诸侯及兵员。
甚至是因为察觉到诸侯行军,而派人问候及探查的晋人。
此刻,河泽边的驰道上,辚辚战车木轮滚动着。
郑子,郑掘突立于戎车之上,行进间,其车尾后悬着的熊虎旗随风摆荡。
然而熊虎旗虽也是诸侯之旗,但也终归是低于交龙旂(旗)一等,
是故此行,
郑掘突就是低于此次会晤时,能悬挂交龙旂的鲁侯一等。
不过此刻毕竟离鲁侯行辕还远,所以郑掘突全然没去考虑一会儿会晤时的情形。
他只是望着那空旷的河泽,而突然有些感伤。
这里,曾是郑国郑地,也自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幼时,他常于此处骑马狩猎。
那时的河泽总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可距离郑国东迁也才9年,他再来临此地时,已是人迹罕至、物是人非。
郑国的精髓人口东迁了,这里的人口便也一下稀了,连屋舍,也因少人居住,而一片片地倒塌,
从往岁的繁盛之所,渐为现在的断壁残垣。
再到现在,旧郑国的痕迹,几乎已经在这片河泽上找不到了。
就像他父亲的痕迹一般,
再过几年,便是在新郑国,还能再找到吗?
今日辰时,郑掘突收到了数骑一路接替传来的密信,
密信中写着的,
是昨日郑公面门中箭,而无药可医,怕是要殇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郑掘突是有些崩溃的。
哪怕他此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噩耗来临时,他还是很心痛。
而更让人心痛的是,
他在此等时刻,不能穿着丧服,而必须行在这路上,去参与所谓的会晤。
甚至是,接受其他诸侯对其父死的恭贺。
他真的,很是不爽。
且此刻看着这物是人非的河泽,想到今晨他竟需兵变,来抹除郑国偏向其父偏向老周王的党羽。
他竟需亲手抹除他父亲的痕迹,
他便,一阵暗恨。
恨犬戎,也更恨申侯、新老周王。
可总归,
新周王是他需要服从依附的。
老周王,是快要死了的。
申侯,若是没什么大变故,其未来也必然是能携新周王而令各诸侯。
他郑掘突就是再不爽,也还需早早与申侯子嗣联姻,而交上投名状。
是故,
他便也只能,
试图推动其他诸侯,共歼那犬戎,
杀那犬戎,
来报那杀父之恨了。
……
骊山,此刻已经是日晕后的第二天了。
郑桓公于昨夜无救,身死。
郑人的队伍也于今辰,被放离了骊山。
此刻,周幽王一身戎服,皮弁帽被褒姒持着,正往其头上悬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