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历代帝王,未有壮年而养假子为继嗣者,还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
随着三朝御史古明忠出列跪殿直言,所有文武官员皆跪地齐呼。
事实上,除了少部分看不清形势的文武真的在担忧,大部分都是心中了然。
皇帝出了这么一道玩笑似的圣旨,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没有明发天下,大家糊弄糊弄收回去也就算了,只当是辛苦了那些专门制作圣旨的匠人。
另外,史官还能在笔下大书特书,天和六年某月某日,帝于天正殿欲发圣旨,壮年欲养假子为继嗣,不详也。
似这般记录,类似“不详也”之类的话语就是史官在掺杂私货了,一般帝王不符合百官认知中的王道圣君,既可以明着上谏规劝,还可以在史书上给你下黑笔。
当然,似今上这般市井出身,且言行举止毫不收敛的君王,自然是与百官心中的王道圣君南辕北辙了。
此刻,在天正殿偏殿中的一位内侍官,听着殿中声音,立刻转身疾步行走,去往北后宫方向。
“三思?各位觉得这个主意不好?”
看着满朝文武跪地规劝,元二世皇帝不觉得难堪,反而认为这是百官在低头,或者说他就是想看着百官低头。
“陛下,似这等戏言,有碍君威,望陛下收回成命。”
说话的还是这位三朝御史古明忠,也只有他敢这么直言进谏。
“老先生,这怎么是戏言了?百官苦劝我选妃,无非是为了保证这皇位有人继承,这妇人怀胎十月不说,孩子还有夭折可能,倒不如直接养些已经长大的,岂不快活?”
皇帝一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样子,顿时让百官傻了眼。
属实是天底下的皇帝,眼前这位是独一份儿,其他的哪怕是开国皇帝,多少都是要些脸面的,独独眼前这位,是真舍得把自己的脸扔地上踩。
“陛下,假子如何继承高祖皇帝血脉,这不是乱……”
这是有大臣想着从血脉论继承的合法性,想要打消皇帝的荒唐念头。
“高祖皇帝血脉?继承皇位还有这个要求吗?”
看着皇帝装傻的样子,宰相和几位尚书皆不出声,眼前这位主儿,正经是你越搭理他越起劲儿。
况且,按着以往的情况看,皇帝这估计是有其他注意,现在不过是先闹一下,等着他们递梯子下台阶呢。
“不过,你这小皇帝是不是太不拿宰相尚书什么的当官儿了,殿上诸位有些还是和高祖皇帝一起平天下的,有你这么折腾的吗。”
这大概就是殿中百官中,看得懂形势的诸位所思所想了。
况且,时间到了自会有人来镇场子,看得懂的自然就不会着急了。
“荒唐!陛下若不是高祖皇帝血脉,如何能登临九五,君视天下?”
人未至,冷冽的声音已经传至殿中。
站在皇帝身后的邱明,好像看到皇帝的身子抖了一下,又好像是错觉。
但见皇帝若无其事地坐在龙椅上,还将左手上的蛐蛐笼子捏了起来,假意打量着。
“太后圣明!”
随着群臣声音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天正殿正门而入。
这位高祖皇帝原配夫人,被百官称颂的当朝太后,背负着双手走进了天正殿,好似走在自家花园中一般,淡淡扫视着园中的花花草草。
“地上凉,诸位都起来吧!”
太后许是久未说话,即使是这般安抚群臣的话语也显得冷冰冰的。
但见其轻甩长袖,便转身坐在了皇帝的龙椅之上,而之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只得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虽说是高祖皇帝原配夫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上了年纪,但是观太后面容却仍似三十岁的少妇人一般。
不同于一般的命眷贵妇,太后其人一身白衣且不施粉黛,气质雍容且清冷如冰泉,与皇帝相邻似姐弟多过母子。
“古老是三朝老臣,既是前朝御史,观昏君末年之无状,又是先帝股肱,有殊死直谏的贤名,皇帝应信之重之。”
“我……朕知道了。”
看到太后轻瞥的余光,年轻的皇帝立刻改口,属实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安静乖巧。
“太后圣明,老臣愧领了。”
见太后一到就给场面定了调子,还一直跪着的古明忠终是站了起来,缓缓退到了群臣之列。
“皇帝尚且年轻,还需磨练,列为臣工平日里应多加劝导,尤其是宰相与六部尚书应多多进言。”
听着太后这般言语,宰相并六部尚书稍稍互视便立刻跪地。
“臣等有罪,今后定当竭力,以报先帝与太后恩情。”
“不必如此,哀家虽是后宫妇人,但平素性情直耿,今日所言也是心中所想,只望诸位不要辜负先帝罢了。”
“臣等领命。”
见太后并未深言,跪在地上几位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作为先帝旧人,他们可是很清楚太后是何等性情耿直。
“皇帝!”
“儿臣在。”
“圣旨为君王与万民之诺,断不可轻许。既当九五尊位,应尽君王之责,岂能日日如孩童一般撒泼打滚度日?”
“儿臣明白。”
相比于百官面前的言行无状,面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先帝原配夫人,南阳王的嫡亲姐姐,北州王的养母,元教大祭司的上代祭祀,皇帝属实是有些怕。
“有话就说吧!”
似是看出了皇帝的欲言又止,太后清冷地给了一句。
“母亲容禀,昔日朕即位之初,为保地龙之灾中受难孤寡老弱,特命元都及周边广建养孤院以奉,然……”
“你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不违民心,不逆天意,百无禁忌。”
似是看出了皇帝的些许犹豫,太后直言劝导却难掩其王道之霸气。
似是得到了太后的肯定,皇帝略一停顿边转身面向百官,然后摆手示意邱明,后者顿时了然。
只见邱明重新展开之前宣读的圣旨,从其上抽出一张纸,其上隐约可见之前宣读的圣旨内容,然后收到袖口夹袋之中,然后开始宣读真正落在圣旨上的文字。
“陛下欲养孤于禁宫,却是有圣君悲天悯人之心,吾心甚慰。但此法不妥,一则有违禁宫规制,二则容易引起天下人非议,诸位臣工可有高见?”
“启禀太后,陛下欲养孤之圣心一片赤诚,然则此举确如太后所言略有不妥,何不送至其他养孤院安置,今后派人多加看护即可。”
“此举不妥,这些孩子本就在养孤院受了苦,是朕没有照顾好他们,如何还能再送回养孤院?”
“此言有理。”
下方,一部分官员认为皇帝说的也有道理,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却狐疑地瞥了一下皇帝,然后又用余光扫了扫台下的五城司主凌青山,可台下那位却全无动作。
“臣有一法,可平此事。”
“快快说来!”
殿中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