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好眠，稚童斜卷褥。
忙碌了一夜的沐平好好睡了一觉，也许是太过疲惫了，连往日板正硬实的小木床都显得如此舒适。
“好软。”
沐平轻轻拉着身上的褥子，然后翻滚着找了一个新姿势，准备就这么歪着脑袋再躺一会儿。
一个呼吸的时间，沐平的身体陡然僵住了，这被褥和睡枕都太过柔软舒适了，绝对不是孤养院的。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很干净的屋顶，连角落里都没有蛛虫结的尘网。
身上盖着的褥子轻薄柔软，入手丝毫没有生硬的感觉，其上绣着大片云纹，显然是整料缝合，然后内填网状走线丝棉被。
睡枕是不知名植物编织枕面，轻柔舒适而且略有弹性，同时自然散发着淡淡清香，就是不知道下面包裹着的枕头是如何制成的。
“醒了？”
一个玩味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
沐平转头就看到了一个英气得有些漂亮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明红色武官服饰，头戴一顶网纱幞头，腰间挎着长刀。
“哥哥这是哪里？是我家人找到我了吗？你就是我家人吗？”
沐平一脸天真地看着男人，然后貌似满脸期待地连续追问。
看着这张稚嫩的脸庞，柳中河顿感头痛不已，小孩子果然麻烦，不过这个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谁家孩子六岁就会夜行、放火，还知道散布谣言，书写箴言。”
当然，这些话都是柳中河放在心里的，出口之后自然是另一番言语了。
“我看着有那么年轻嘛？我这般年岁的人了，同辈中大多孩子已经出世的了，要叫叔叔！”
柳中河故作威严，实则是想吓唬吓唬沐平，如果不是已经专门找人确定过了，他确实怀疑是有上境高手伪装成了孩子，亦或是什么特殊的秘术作用。
“柳中河！你居然吓唬一个孩子。”
一个女人突然闯入了房间，许是迎着门口的光，沐平有些看不清身形，不过进来之后就看出年岁也不大，但是有些故作威严而显得娇嗔得可爱。
“姐姐你是谁？”
看着这女子与柳中河极类似的服饰，沐平知道应该是他同僚。
“哈哈！小弟弟好可爱，肚子饿不饿，姐姐给你带吃的了。”
说话间女子拍了拍从身后转至身前的食盒，打开之后香气四溢，而且看起来都是刚出锅的样子。
“这是红豆小米粥，这是黄瓜炒鸡蛋，还有这一盘是特别给你做的青椒藕片。”
“谢谢姐姐。”
看着这女子准备的饭食，沐平毫不客气开始干饭，毕竟昨天夜里折腾到几近天命，对这幅小小的身体来说，负担太重了。
“慢着！这饭可以吃，不过吃饭之前得把事情说清楚。”
看着柳中河压在面前的长刀刀鞘，沐平愣着看了看，然后又转头看了看一侧的送饭少女。
“柳中河！有你这么吓唬孩子的吗？”
说着，少女不管不顾地将沐平身前的刀鞘给拨开，然后将干净的竹筷递给了沐平，还对着一旁的柳中河“哼”了一声。
“章灵灵，他可是孤养院案的嫌疑人，你是想袒护案犯？”
柳中河怒目看着这位叫章灵灵的少女，不过除了怒意之外，还明显有些无可奈何的尴尬。
“行了行了，有你这么大呼小叫的吗？有这个劲儿还不如去查查那个姓刘的管事行踪，那才是重点。”
说话间，少女还将两盘菜往沐平面前送了送，笑着示意他吃饭，主打一个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快尝尝，好不好吃？”
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沐平狠狠点了点头，然后就见章灵灵笑的眼睛都眯成了弯月。
“姐姐这些都是你做的？”
“对呀对呀！好吃吗？”
少女愣了愣神，然后连忙点头，还一直用手搓揉着沐平的脑袋，一副你很有眼光的样子。
“切！”
似是听到了柳中河这细微的声音，章灵灵立刻起身直面柳中河，但是因为差了柳中河半个头的高度，所以她必须仰视后者。
一生要强的少女如何能容忍这般“耻辱”，自是坚强地踮起了脚，狠狠“俯视”着柳中河。
“行了，你让他快些吃，这是司主吩咐的事情，躲是躲不开的。”
似是不想纠缠了，柳中河瞥了一眼沐平，然后又无视了章灵灵张牙舞爪的小动作，径自转身离开了屋子。
“算你识相！”
目送着柳中河离开，章灵灵嘀咕了一声，然后就又转身看着正在吃饭的沐平，慢慢就出神了。
“灵灵姐，你在看什么？”
察觉到章灵灵眼神有异，沐平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毕竟他觉得，章灵灵有些过于热情了。
“哦！没什么。对了，你今年几岁啦？”
章灵灵从出神的状态缓了过来，随即关心起了沐平的年龄。
“应该六岁多了，怎么了灵灵姐？”
“六岁啊！”
喃喃着这句话，章灵灵突然换了副很认真的表情。
“沐平，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你不要想着欺骗柳中河，明白吗？”
看着貌似一脸茫然的沐平，章灵灵并不生气，一个六岁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险穿行于黑暗之中，放火写箴言。
突然，章灵灵心中涌出一股心酸。
“这里是五城司，司里已经确认就是你趁着夜色放火，然后在八坊坊所背墙上写箴言的，证据确凿。”
看着章灵灵言之凿凿的样子，沐平沉默了。
沐平知道放火的事情瞒不住，毕竟他光脚在巷道内穿行，光是脚印就无法掩盖，当然他也没想过一直掩盖下去。
“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明白一件事情，只要五城司想查，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
章灵灵很自然地给沐平递了杯水，就好像家人一样随手为之，然后又自斟一杯。
“火是我去偷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
“已经找到了你丢的碗，碗中炭块灼烧损坏的痕迹都复原了。”
“外面的十四字……”
看着章灵灵笑吟吟的样子，沐平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他好像不应该知道这箴言是十四个字。
“别想了，就连你丢到洛水中的木棍都捞上来了，在你睡着的时候已经验过了气，确认无疑。”
“验气？”
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名词，不过沐平大概猜出了是哪两个字，字面意思也有些直白，不过究竟是什么，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