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渔船在江面上行驶了多久,伍恣胥被人叫了起来。
“这位公子,到地咯。”
伍恣胥蒙蒙醒来,身边的小胜也跟着醒了过来,伍恣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生甜美,整个人轻松不少。
醒来的伍恣胥看到老人正朝湖面上撒着网,起身走了过去作揖道:“在下伍恣胥,楚国人士,感谢老人家在危急关头救下了我们,大恩大德我今生恐怕都无以为报。但我有一物,还望老人家能收下!”
随即解开腰间的佩剑说道:“这剑是我家祖传三辈之物,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世上难有其他兵器能比拟此物。”
老人笑了一声打断了伍恣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反问道:“我什么时候救过你了?”
伍恣胥一愣,还没张嘴就听老人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捕鱼翁,偶尔划到春江对面载客赚些钱,你这东西我不要,舞刀弄枪的我耍不来,但是这过江的七文钱我必须要。”
说罢就伸出手去,意义不言而喻。
这可愁到了伍恣胥,别说七文,就是一文他也没有啊。老人看出了他的难堪,没有继续难为他,摆了摆手道:“罢了,这七文钱我就不收你了,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闻言伍恣胥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在所不辞。”
老人转身从身后的竹篮里抓出来一条金鱼,伍恣胥瞬间瞪大了双眼,他从未过见过如此奇特的鱼。
鱼长一尺通体泛着金黄色,鳞状似爪印一般杂乱无序,一双银须弯弯过身,在那老人手里正不安的躁动着。
老人放在板上,鱼瞬间老实了下来,老人拿出块布边包边说道:“你这是要去姑苏?”
伍恣胥点点头。
没一会老人就包好了,把鱼交给了伍恣胥严肃道:“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叫乌储,他就住在姑苏,你帮我把这条鱼交给他,切记!这条鱼不要给其他人看,知道了吗?”
伍恣胥收下了鱼把公子胜喊了过来,对他们来说多停留一刻,就是与危险共存一刻,有了之前的经历伍恣胥再也不敢放松警惕了。
伍恣胥仍有好多话想要问捕鱼翁,但都被他咽了下去,最终和老人道了声别,二人便启程离开了。
捕鱼翁望着走远的两人,低头朝江里望去,只见深不见底的江水里泛着怪异的金光,一群似蛟似龙的金鱼在那里成群盘游。
老人笑了笑,继续撒着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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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清,山间青。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盘坐在山崖上,微风打在身上好不舒服,缓缓睁开双目吐出一口浑气。
站起来关节之间发出爆竹声,男人又开始打起一套拳法。
这套拳法,还是他从一位老神仙得来的,要说那老神仙也真是市侩,自己怎样虚心求教怎样真情流露都不为之所动,最后还是自己掏了钱,那胡子邋遢的老神仙这才满不情愿的把这套拳法交给了他。
一想到那老头子明明板着脸,却止不住扬上的嘴角,他就想笑。
但几日的修行下来他发现这套拳法确有门路,非是样子货,于是他变得更加勤劳,没几天下来,他对这套拳法就有了小成境界。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男人停下动作扭头望去,一个身材发福的太监轻步走了过来,看到如此情景,太监说道:“公子再这么练下去,吴国境内恐怕没人敢自称天才了。”
男人大笑两声后道:“你倒是会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太监弓腰道:“有名外来户自称是殿下的挚友前来拜访。”
男人问道:“哦?我的挚友?他叫什么名字?”
太监:“伍恣胥,自称是楚国人士。”
姬广府门前,伍恣胥和公子胜站在那里望着门上的牌匾,龙飞凤舞磅礴大气,伍恣胥暗道好生张气。
姬广匆匆赶来,看到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的旧友伍恣胥后,他满脸诧异。
伍恣胥正好扭头也看到了姬广,笑言道:“公子,好久不见。”
姬广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惊道:“恣胥!真的是你!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姬广内心实在诧异万分,他自然知道伍恣胥早已被楚国通缉,整日被楚兵追捕,此刻竟然还敢现身来造访自己,但更让他诧异的是伍恣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让他深感震撼。
伍恣胥道:“这些年我看透了许多事情,但看得透是一回事,办得到则是另一回事,所以头发就越来越白咯。”
姬广目光一转,看到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躲在伍恣胥身后,心中顿时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不说这些了,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伍恣胥摇摇头笑道:“不是我儿子,是楚国建公子的儿子,名胜。”
姬广点点头,随即喊道:“来人!带伍先生和胜公子沐浴更衣。”
就这样伍恣胥和公子胜被姬广留在了姬广府,吴国旧王刚刚驾崩,后由其子僚继位,即是现王吴王僚。
堂内,沐浴更衣后的伍恣胥和姬广相围一桌,小公子胜则在府上深深睡了过去。
伍恣胥盘坐在蒲团上,目光看到了姬广手背的茧便问道:“公子何时参的军?”
姬广笑笑,既然伍恣胥执意喊他殿下他也不好再劝了。
他翻开手露出一道还消逝的疤痕说道:“现在已经退下来了,那些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不说我了,你这些年的事迹可是沸沸扬扬。”
姬广望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旧友,他心里不停盘算着什么,对于这位旧友的造访他自然知道这其中面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伍恣胥叹了口气道:“楚萍王昏庸无能色欲熏心,信奉奸佞之言去污害清白忠臣,想我伍家虽然担不起大能大德之称,但绝对称得上大忠。可我父亲和兄长却被冠上了教唆之罪,最后丢掉了性命。
忠?是忠于腐败的朝廷,还是忠于昏庸的君主,我不会愚忠。所以此次前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成全。”
姬广暗暗叹了口气,内心不由的感到几分可惜,但仍耐着性子问道:“你要吴国发兵攻打楚国?”
伍恣胥点了点头道:“还请公子帮我引荐吴王。”
姬广没说话,在那里沉思了好久后才说道:“好!明日我帮你引荐。”
说完了正事,二人又聊起了其他事。
好一会后,伍恣胥才含笑离开,姬广则在堂内依旧坐着,在伍恣胥离开后他收起了笑脸,眉头反而微皱。
望着茶杯里的水,姬广心脏忽然剧烈的跳了起来,猛的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才得以平静心情。
姬广攥紧了拳头道
“好个浑水。”
……
同样,伍恣胥此刻也难以平静,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常年的逃亡让他难以习惯安静的环境,反倒是这种车水马龙的地方能让他安安心。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呼喊声,伍恣胥也被吸引了过去,顺着人流便走了过去。
只见人群围成一团留出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举着个瘦子,男人一身的腱子肉,投足间说不出的威猛,脸却面善的很。
男人举着那个瘦子喊道:“俊有才,我这一天累死累活还赚不到几两呢,你挺牛气啊,连偷带诓的摸走我三十两钱,说!钱呢。”
俊有才战战兢兢的,脸上汗珠子大的跟黄豆似的,嘴里打颤道:“专爷专爷!有事好商量,你先放我下来。”
男人一听怒了,一只手提起俊有才,俊有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夹着哭声不停的喊错了,但一切都晚了。只见在众人的惊呼声男人把瘦子直接朝天去扔去。
好似扔鸟一般。
人群中的伍恣胥当场就蒙了,常年的习武让他练出了一身的牛劲,他也自认是武功高手,可看到男人扔飞瘦子,他脑海里瞬间炸出一响惊雷。
看到伍恣胥发懵的表情,跟在一旁的一个哥们乐了,他碰了碰伍恣胥的肩膀说道:“哟哥们,外地来的吧。怎么样?没见识过吧。”
伍恣胥这才回过神来严肃道:“还真没有,这是哪门的神仙?”
俊有才很快又坠了下来,男人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他,引得众人一同喝彩,俊有才脸色苍白,整个人下来后直接瘫倒在地。
那哥们指了指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神仙,他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大力神,你别看他力气大的不行,他背地里却是个窝囊鬼。”
伍恣胥疑惑道:“窝囊鬼?”
这怎么看都看不出窝囊俩字啊。
那哥们揽着伍恣胥肩说道:“告诉您吧,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力神唯独就怕家里媳,嘿嘿,你说这窝不窝囊。”
这不,男人刚说完就听得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专犊子!你给我在这耍什么威风?!”
人群中现出一抹艳红,所有人都亮了眼,只见一个身穿飘云纹艳花绸的女人叉着腰走了出来,柳眉倒竖,跟要吃人一样。
俊有才见状好似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连爬带滚到女人身边喊到:“嫂子!嫂子!您可算来了,专爷要杀了我啊。”
那本来凶神恶煞的男人看见这女人后马上焉儿了神,双手不安的放在身前,跟闯了祸似的。
见状人群中不少人都乐了,也有起哄的。
“专老哥,你可是大男人啊!就甘愿被小娘们压在下面吗?”
“放你娘的屁,这换谁不愿意。”
那姓专的男人脸脖子通红,也不反驳,反倒是那女人喊道:“怎么?一个个没见过女人啊,回家撸起爪子看自个娘去,别在老娘这发春。”
人群的起哄声才渐渐消停。
女人朝那瘦子问道:“俊有才,我听说你偷了我们家三十多两银子?”
俊有才眼神飘忽不定,嘴巴上说没有的事,啪!一个耳光子就扇了过来,一下给俊有才扇蒙了。
女人厉声问道:“真没有假没有?”
要说俊有才也是倒了血霉,他好赌的事不少人都知道,这不,上周玩色骰子输了五十两银子一直欠着,直到今天眼看就到期限了,一堆打手如期围在自家门院,把他吓得不轻。
于是偷摸翻墙就跳进了邻居家里,摸走了三十两银子,正要离开哪知房屋主人刚巧回来了,给他抓了个现行。
俊有才脸上跟苦瓜似的,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被那堆打手狠揍一顿呢。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眼看那女人又要扇他,俊友才连忙喊道:“有!有!都在我包里。”
女人目光瞪来,那姓专的男人立马去搜了搜掉在地上的包,果然不出所料,他从包里搜出了三十余银两。
女人这才松开领子,俊有才哪还有脸再待在这里,站起来一咕噜就跑了,引得众人哈哈一笑。
没戏看,众人也就纷纷散了。
专储弯着身子被拧着耳朵,脸上却傻哈哈的笑,吴红缘越看越气,手上劲少了几分说道:“别给我傻笑!回家给我跪两个时辰。”
专储说:“好!都听媳妇的。”
跟在后面的伍恣胥笑了,笑声吸引到了前面二人的注意,专储率先转过身来问道:“老人家找我有事?”
伍恣胥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老?老就老吧,微笑问道:“你可叫专储?”
专储点了点头。
伍恣胥从怀中掏出被布包裹住的那条金鱼,递给了茫然的专储说道:“你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专储先是接下随后一愣,然后惊道:“我爹?!他还记着我这个不孝子?”
伍恣胥没说什么,一旁的吴红缘走了过来说道:“老人家有闲否?可愿驾到寒舍一起吃顿饭?”
若说是在以往伍恣胥肯定是拒绝的,但是在见到这一系列发生的事后他却改变了心思,于是他点点头道了声好。
一路上专储一直在问捕鱼翁也就是他父亲的事,伍恣胥也都如实告诉了他,听的专储眼眶通红,见状伍恣胥顿暗自点点头。
伍恣胥说道:“不嫌弃的话我就称呼你专兄弟了。”
闻言专储大惊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若不是您,我安能知道我父亲的情况?我一直都以为他老人家早已离开了这里,丢掉了我这个不孝子。不曾想他老人家原来是隐退到江边当捕鱼翁去了,这等大恩我都无以为报,还怎敢与老先生称兄道弟?”
伍恣胥乐了说道:“那好,论年岁我比你大一些,那我就直接称呼你专老弟了。”
专储眼看又要拒绝,一旁的吴红缘见状用胳膊碰了一下他,专储这才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伍恣胥只当没有看到,专储原地作了个揖道:“那就斗胆称呼您一声伍老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