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南的身后,站着位颇为高大,但衣着破烂的汉子。他正是刚刚喊话的人,也正是葛南口中的“吐斤洛周”。
这个“吐斤洛周”,其实就是杜洛周。“吐斤”是他的高车姓氏。
此时,杜洛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正准备卖马的葛南拦下了。
他有点神神秘秘的样子,招呼着葛南。
“葛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
葛南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跟了上去。
他是认识杜洛周的,但素来觉得这个喜欢游手好闲、煽风点火的家伙不太靠谱。可今天,他委实是不舍得把马卖了,被杜洛周这么一引诱,忍不住就想听他说一说,到底有什么办法。
杜洛周一路把葛南引到了片荒地里,就地和葛南坐下。这里的草长得都到人的腰,他们坐了下来,完全藏在了草地里。旁人不凑近了看,是看不出来的。
“吐斤洛周,你要说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刚坐下,葛南就迫不及待,询问起来。
杜洛周压低了声音,把身子前倾。“葛三,你是舍不得那匹马,觉得卖的价钱太贱了,是么?”
“如何不是!”葛南暴躁起来。“你不要说废话。他们这等价钱收马,谁能舍得?这是明摆了欺负人!”
“不错!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杜洛周立刻就附和起来。“我也是觉得,那些洛阳狗是诚心要欺压我们,心中愤恨,才特意叫你不要卖马,换一条路子去走!”
“怎么个路子?”
葛南听他骂了几句“洛阳狗”,心里头略微畅快了一些,同样伏下身子,急切问道。
杜洛周不慌不忙,箕踞而坐,冷笑起来。
“那些洛阳狗,用法度来压我们,不顾我们的死活,我们又何必再去守他们的规矩!这天地在我们柔玄不远生就了一个金银窝,洛阳狗往日不让我们去用,难道我们都被逼迫到这个地步了,还如此乖巧听话吗?!”
葛南听他如此说,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看了看左右,但都是野草茫茫,没有人影,这才放松了一些。他心里隐隐猜到了几分,但有些不太确定,略微犹豫了片刻,就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是指那盐池吗?”
“不是那盐池,还是什么?”
杜洛周再度冷笑起来。
他们所说的“盐池”,就是柔玄北边几十里外的漠南盐池。正如前头所说,虽然北魏朝廷禁止私人采盐,但一般来讲,普通民众去弄一点生活所需的盐分,也是柔玄上下都默认的。
毕竟,柔玄是边镇,理论上,攻击蠕蠕人才是这种军镇的主要目的!这种地方本就穷,本就要依靠朝廷输送物资,还要在他们头上搞盐铁专卖,拼命刮下蚊子腿上的这些肉,不也有些过分了吗?只要这帮人不去大规模卖私盐,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乐而不为呢?
但眼下,那位洛阳来的“刘大官”,已经开始刮蚊子腿上的肉了!
所以,此时此刻,杜洛周给出的主意就是,既然洛阳不仁,就不要怪咱们柔玄不义。凭什么他们说不许卖私盐,咱们就不卖啊?
听杜洛周如此说,葛南心里头扑腾腾跳。卖私盐!那可是要命的买卖!他忍不住又左顾右盼,四周自然是野草茫茫,没有旁人,他才再度略放松了些。
他勉强咽了口唾沫,却径直问道:
“却不知,我去煮了盐,卖与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