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陆行知,谨此叩首,向陛下请安,愿吾皇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言毕,陆行知伏地而跪,身形谦卑至极,头颅深埋,不敢有丝毫懈怠。
殿内静谧,唯有他轻微的呼吸声与衣袍摩挲地面的细响,交织成一片沉寂的等待。
良久,未见圣谕降临,陆行知心中暗自忖度,知是陛下龙颜不悦,有意为之。
他愈发谨慎,缓缓抬起眼帘,视线却仅能穿透层层叠叠的龙袍下摆,触及那横亘于君臣之间的巨大屏风,其上绣着繁复的云龙图案,仿佛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君臣间的直视,也映照出帝王难以捉摸的心思。
识趣地,陆行知再次将头垂下,维持着那副恭敬至极的姿态,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冬日里不屈的松柏。
建承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手执朱笔,悠然自得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冯德海几次欲启唇提醒,目光在帝王的背影与陆行知的跪影间游移,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深知此刻的沉默,或许是对这位罪臣最大的慈悲。
时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拉长,让跪于地的陆行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仿佛这短短的一个时辰,比世间最悠长的万年还要难以捱过。
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拉长,掩不住即将耗尽的体力与心力。
正当绝望与疲惫即将将他吞噬之际,屏风之后,一道威严而浑厚的声音穿透空气:“够了,你且退下,这几日,便在家中闭门自省,静思己过。”
陆行知闻言,心中释然。他迅速而郑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地。“微臣领旨,谢主隆恩,微臣告退,跪安。”
随着他步伐沉重而缓慢地抬升,孤身一人,步履蹒跚地踱出养心殿的门槛,那身影渐渐拉长,最终融入殿外幽深的夜色之中。
直至此刻,建承帝方从屏风之后缓缓步出,眸光追随着陆行知那渐行渐远的轮廓,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望着那背影,建承帝深知,陆行知的心,已悄然间与他拉开了难以逾越的距离。那份曾经无需多言便能心意相通的默契,如今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雾,让两人渐行渐远。陆行知的心中,对他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悄然生出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怨怼与疏离。
建承帝不禁自问,这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悄然变化的?是从权力与责任的重担压得彼此喘不过气,还是从那些未能言说的误会与隔阂悄然滋生?曾经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挚友,如今却似乎被无形的墙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连续三日,陆府那沉重的朱红大门紧锁,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于外,门庭冷落,再无访客踏足。
京都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寻常的暗流涌动。
繁华的长安城深处,一场由大皇子与长平公主风波引发的连锁反应正悄然蔓延。
那些因家族牵连而本该共赴黄泉的世家望族,近日来,不约而同地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陆行知作为三司会审的主审,竟放走了伯文寂的亲眷,在这危机四伏的京都中,悄然开辟了一条生路。
人性之复杂,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