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奇的事物,或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更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夏安便是这样想的。
她自有生以来,从未有如此认真的练过功,时候多或少的,小妮子倒也每日挺着,总想着要有些进境。她也便第一回遇上这么热的夏天,同是在日头下晒着,自己拈花斗鸟,心境自然就轻快些,如今日日练习那些繁杂的剑式,她只觉得这酷暑好似永远也过不去了,摆了势在日头下立着,她只觉得胸口直发闷,便要大口的喘气,才不至于一个跟头,栽在那烫得冒烟的青石板面上。眼前的一切虚幻着,模糊着,编制出交织的光影,让她牢牢记住了这八岁的盛夏时节。
还有个事儿,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那日她去了溪边摸鱼,却还没到地方,府里的家丁急匆匆的追上来,只报了夫人身子不适,似是中了暑热。夏安疯了似的往家跑,跑到娘的卧房外面堵着,她心里满是懊悔,娘的身子一向康健,如今只是教了自己月余的剑,竟让她劳心到如此地步。焦心的等了一个时辰,郎中打母亲房里跨步出来,开口直道喜脉。
没反应过来似的,她竟是要做姐姐了。
于是她这几日,练功便是格外的勤快,娘这几日并不怎么催促她,只偶尔站在屋檐底下瞧上两眼,她却不想再让娘费心思,况且,做姐姐的当然要拿出架子,等到弟弟,或是妹妹?是了,到他们练功的年纪,自己便能像娘一样,拿着腔调指点他们练剑,她也觉得是个挺有意思的事儿。方珩来了几次,直被她连劈带砍,吓唬着赶出去,女孩儿好似长大了些,心里朦朦胧胧得,她有了点,为了他人去更用功些,名为“担当”的念头。
这会儿已是日上三竿,夏安正提着剑势,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立着。那青蓝蝴蝶好似爱极了她的软剑,这几日时时的缠着她,围着剑光翻飞起舞,既是捉不到,她只当瞧不见,一心一意立在原地,消化着难耐的热风,想将这剑势刻在自己的血肉骨骼中。
沈剑仪的身子调理得好了些,此刻正踱着步子,远远的瞧着。她见女儿练得辛苦,取了碗水,招呼女儿来她身边歇会儿,夏安便落了剑,轻飘飘的坐到在石阶上,接过水大口的抿,她摸出帕子,为女儿拂着脸上的汗珠儿。
“剑招可有哪里不懂,不明白的?”
夏安轻轻“唔”了一声,转头对着娘:“若是比剑招更快,更灵的对手,剑刺不到,孩儿该怎么应对?”
沈剑仪只是轻笑:“你还是惦着那蝴蝶的。”夏安红了脸,只低头摆弄着自己的小指。
“若是对手总能先你一步,你便也要看得远些,看出他想要些什么,到那里去等。”沈剑仪晃了晃腕子上的玉镯,几道流光反过,那青蝶飞过来,停在她的手上。
福伯稳步进了后院儿通传:“方家少爷到了,来找咱家小姐。”
夏安正低着头,她仿佛摸到了什么关窍,正思索着,听得方珩来找她,心绪间掺了些别的杂念,剑招上的东西乱成了一团儿。她有点恼,给刚凑进来的方珩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儿:“你怎地日日都去钓鱼?”
“师傅害了病,今日告假。”方珩脸不红气不喘。
夏安只暗自腹诽着:“日日告假日日告假,赶明儿非得去给老头打一顿,我那时装病,爹爹打一顿便好了。”
方珩转身向沈剑仪施了一礼:“夏家婶婶的身子可好些了?”
沈剑仪冲他点了点头:“无妨,你有心了。”她轻笑着拍拍女儿的背,:“天气炎热,你便歇上半日,想去就去吧。”
夏安被说中了心事,小脸儿红红的,她心里自然还是喜欢玩耍多些。她做出一副扭捏的样子,凑到母亲身前:“那女儿早些回来。”回身看也不看方珩,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儿。
瞧着女儿的背影,沈剑仪心里倏地想起,那日丈夫与他讲的话。
“若是相遇了此生命定之人,命宫受激,便显了血脉中的异能,才能修习火法。”
“那日安儿是见了方家小子的,方家是世代的文臣,我家安儿,她将来......将来却要承了她父亲的位子。若她俩是天生的一对儿,岂非......”想起这些年与丈夫分隔两地,日夜思念的苦楚,沈剑仪只长叹了口气,她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
“只盼是个男孩儿吧。”
......
这天天气炎热,俩人也懒得跑,方珩自家里遣了马车同行,此刻他手里捧着本《六韬》正自读着,夏安枯坐着只觉无聊,她扯扯方珩的袖子,瘪着个嘴:“你叫我出来玩,怎地只顾自己看书。”
方珩正看得起劲,抬手摸了一本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