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悠悠醒来,已身在大牢之中,只觉脑袋昏错沉沉,天旋地转。他用力地晃了一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仿佛头颅里被灌进了水,脑壳和脑仁都分离开了。无论他如何努力回忆,还是想不起昏迷后发生的事,一丁点也想不起。
念及江三娘子那番话,石猴胸口又似受到一记重击,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趴在干草上的石猴心如死灰,等到知觉渐渐恢复,屁股大腿上的剧烈疼痛也开始发作,简直生不如死。到后来整个后背都在疼,像无数根钢针在扎,一时无法分神念想,剧痛占据了全部身心,也就不那么伤心难过了。
狱丁老白送来了饭菜,石猴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老白见石猴半睁半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怜悯之色。他伸手摸了摸了石的猴的额头,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对胡四郞道:“好烫,烧得厉害,怕是性命就在顷刻之间。”
“贱命一条,死了倒也干净,一了百了。”胡四郎撇了撇嘴道。
“上次听你说四娃娘病了,多抓了几副药,还有的剩吗?”老白问胡四郎。
“老白,你要干嘛?这些年,牢里死人司空见惯,你又不是头回见,怎么心肠突然软了,开始求神拜佛了?”胡四郎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老白。
“有就拿来,没有就拉倒,说那么多干啥。”老白没好气地道。
“我那浑家怕死,郎中让抓七副药,他非让我抓十副,记着倒是还有那么两三副。当时就是惋惜,怕糟蹋钱才和你叨咕两句。不过,我可没有你这份善心,想做好事自己买去。不然浑家又要骂我败家子,饶不了我。”胡四郎转身就要走开。
“给你钱,不白要,放久霉了还不得白白扔掉,又不能当饭吃。”老白冲胡四郎翻了翻眼。
“那行,我明天带过来。”胡四郎一想这倒划算,马上变成笑脸,爽快地答应了。
“现在就去,让你那口子煎好了拿过来,救人如救火。”老白催促道。
胡四郎凑过头来,死死地盯着老白,就像从来不认识似的,瞪着眼睛道:“老白,你可想好,他可是李法曹的死对头,你若救了他,岂不是把李法曹给狠狠得罪了,将来没好果子吃的。”
老白伸手使劲推了他一把,道:“磨磨唧唧,赶紧的。”胡四郎一个踉跄,向前冲了几步,回头道:“老白,我可去了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老白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
胡四郎健步走出,不忙叮嘱一句,“杨狱丞若是来巡查,你帮我照应着点,可别露馅了。”
老白道:“不会的,你开小差的时候,哪次不是我替你挡着。”
胡四郎呵呵一笑,脚步声已远。
老白从石猴的牢房中走了出来,从外面院子里的水井打了盆冷水回来,提起茶壶兑了些热水,用手试了试了水温正好,取下一条布巾放入盆中。端到石猴身边,将布巾捞出,拧了拧水,慢慢地敷在石猴的额头上,给他降温。
天擦黑的时候,胡四郎才蹑手蹑脚地拎着药罐回到牢房里,像做贼似的。
老白不耐烦道:“熬个药要三个时辰?”
“这不是怕被人瞧见嘛,第一回做好事,心里不踏实啊。”胡四郎嘿嘿一笑。
老白苦笑,摇了摇头道:“都说牢子死后要去地狱,你胡四郎该去哪一层啊?”
胡四郎道:“活着时候能享受几分就享受几分吧,人死身灭,就是洪水涛天也顾不得了。老白,咱俩这一世搭档,到了阴间没准还在一起。到时候,你去哪层我就去哪层,跟着你就好。”
老白招了招手道:“少贫嘴了,我可没你那么坏,把药给我。”胡四郎却把手一伸道:“拿来。”
老白一愣道:“拿什么?”胡四郎道:“钱啊!我这药可不是捡来的。”
老白冲他翻了个白眼,道:“现下没有。”胡四郎把药罐往身后一藏,道:“那等有了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