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存瑰亦在此列。他年纪与那郡主相当,故而大王派他回来,做个陪衬。”安青宁开口说道,“其实他们一行应该是比你早到的,只是我不愿让他们在这等候,所以让他们去白狼山祭奠一番。”
平素安青宁待人谦和有礼,心中自有其骄傲之处,不过是一在国中难以立足之人罢了,自己出城十里已表示了诚意,哪里还需要自己宝贝儿子与世子他们在此等候。
“小郎君年少风流,英气不凡,天下何人配不得?也就是那七仙女下凡早了,否则哪有董永的事。”安存秀连忙开口说道。
这句话算不得夸张,安存瑰不但身材高大,气质非凡,一张脸也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儒雅与母亲的美丽,武艺虽然比不上一干悍将,但在宗室中已是上流,且又为人心善孝顺,实在是难得的世间佳公子。
“年少慕艾。”安青宁捋了捋自己那修长的胡须,亦颇为自得,“大王对这契丹人倒是十分照顾,没有直接打算将那郡主纳为妃子。”
安存秀心中忖道,“怕也未必,晋王说不定只是不想做自己结拜兄弟的孙女婿罢了。”
“大王旨意是令你也一同进京护送世子进京。你若觉得不便,可以托病请辞。”安青宁说道,“毕竟我听存瑰所言,你与那秦新到我辽地乃是因廷鸾侄儿所起。”安存秀闻言低下头去,面色一黯。
五年前。
天龙学院惩戒处。
一年近五旬大汉,头戴黑色幞头,身着大红蟒袍高坐于堂上。
大汉紫色脸膛处,左眼位置只剩一个黑色肉瘤窟窿,右眼眼珠却微带蓝色,斑白胡须垂至胸口,此刻他满腔怒火地盯着下方那少年,面目刚毅中狰狞毕露。
“啪-啪-啪-”
大堂之中响着一声声的军棍击肉的声音。
一个少年被扒光裤子按在一张长条凳上,身后二个如狼似虎的士卒正卖力地挥舞着手中军棍。
少年臀部已是一片模糊,找不到一块好肉。
“打,给孤重重地打。”堂中响起他愤怒的咆哮声。
于是,士卒守卒的军棍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棍声呼啸,呼呼作响。
少年已是接近意识模糊,却仍然咬着牙,一言不发,满眼倔强,便是那眼皮都未曾上抬向上方之人露出求饶乞怜眼神。
终于,少年再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哒哒的急促马蹄声从远处飞快地趋近,到了外面戛然而止。
一身穿锦服年约四旬的英俊中年男子急匆匆跳下马来,往屋内赶去。
“站住,大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守在外面的武士横刀交叉在前,拦住了中年男子的去路。
“滚开!”
中年男子一马鞭狠狠地抽向其中一个武士,脚下步伐更是没有半点滞缓。
武士挨了一鞭闪在一旁,手中弯刀也自是收拢在旁,毕竟,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对晋王五弟-辅国将军-晋阳侯-安青松,现任天龙学院山长真的动刀枪。
“住手。”安青松瞧见堂中情形,眼中痛楚之色一闪而过,连忙将行刑的士卒呵退。
“大王。”安青松朝安青海行了一礼,“存秀孩儿在学院素有贤名,且视大王您如亲父,一向恭谨孝顺,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再打下去,便要一命呜呼了。”
“孝顺?哼哼。”安青海眼中凶光闪烁,一阵皮笑肉不笑,“他眼中还有孤这大王?胆敢殴打吾儿廷鸾不说,竟然拒绝孤要他改口之令,孤要他何用,不如乱棍打死。”
“汝等出去。”安青松向那几个行刑的士卒喝道。
那些个士卒见晋王没有出声阻止,连忙行礼退出,生怕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东西被连累己身。
“大王。”安青松温声唤道,“存秀何错之有?廷鸾强闯民宅,奸淫民女已为晋律不容,更何况还闹出人命。存秀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廷鸾愿纳其为妃,这是她的福气,廷鸾的娘当初不也是孤从长安万年县掳来?方今可有半点不满?至于那店主二人命丧当场,孤问过廷鸾了,乃是他手下护卫为之,孤已经斩了那护卫了。”安青海恨声说道。
“大王彼时乃应唐廷之邀,击破匪巢,收复旧都,于大唐有再铸河山之功。当是时也,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人相食,大王此举乃是救人于水火。”安青松神情激昂地说道,
“方今,晋鼎已定,廷鸾此举乃是乱了国法纲常,岂可相提并论。”
“秦新那乞儿竟敢对廷鸾大打出手,险些伤吾儿性命,孤岂能轻饶之。”
“可其父秦阙乃是为国死节,如此作为传诸于外,岂不是寒了诸人的心。”
“所以孤才深恨此子,若不是他报官将事情闹大,不是便可悄悄处置,杀了这对贱人便是。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
“三郎。你还记你在先王灵前的誓言吗?”安青松却是改了称呼,泪流满面单膝跪于地上,“前番晋梁大战之时,战事不利。李罕之据潞州,有汾州守将李瑭、辽州守将张鄂叛晋入梁,都是担心你喜怒无常,归罪于他们。夫为天下者不顾小怨,何况存秀还是一心为公。你若一心杀了秦新、存秀,先将我这晋阳侯去了吧,反正没多久者晋阳便会归他朱家所有。”
安青海望着地上那个跪着的往日风流倜傥,如今却是涕泪交加的四弟,心中颇为触动,难道自己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