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年近四旬,身体略有些发福,肤色黧黑,眼睛要较常人大一些,左边耳朵少了半截耳垂。
对峙双方都认得此人,乃是平卢节度使安青宁的心腹大将,平州刺史安存颢。
安存颢自投军伊始便一直跟随安青宁,立国之初于黄花城随之击退赫连铎,又在婴城拒敌,拱卫蔚州,后守云州、新州等,几十年来大小上百战,无一缺席,乃是安青宁最亲信之人。
此人乃是沙陀族出身,因战功卓著,故而也被安青海收为义子,是年龄较大一批。
见到此人,安存秀知道这场厮杀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若是一直僵持下去,自己唯有强行突阵一途,否则沈州城再来兵马,自己便会被首尾夹击。
“收了兵器,去通知人皇王,接他的使者已经到了。”安存秀朝李子雄吩咐道,自己领着秦新、阿玉喜向安存颢迎了去。
他相信刘守文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有个风吹草动,不用安存秀动手,那三千鸦儿军便可将刘守文的士卒碾成齑粉。
“见过将军。”安存秀领人叉手行礼道。
“噯,存秀,你我皆为大王义子,乃是兄弟,不过经年未见,怎就如此见外。”安存颢一把抓起安存秀的胳膊,佯怒嗔怪道,连带着一旁的秦新,他也是一番夸奖。
安存秀只得又是一番行礼客气,连道不敢。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他远蹿辽地之时,路过渝关,正好这位平州刺史也在那巡视,对他可是不闻不见的,也就是后面安存秀在安青宁那攀上了关系,这才与之热络起来。
那边刘守文也是出了阵,在吕衮等人的陪伴下与之相见。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几人在阵前站立。
“刘使君。昨夜承蒙款待,何故今日埋伏我部?”安存秀朗声问道。
刘守文尽管面有尴尬却仍梗着脖子回答道,“我接密报,言有契丹人偷越大山,断绝驿道,刺探机密,故而在设伏。你与人皇王的人马同行,被我属下部将误认,故有此误会。”
安存秀闻言,便要出唇相讥,去被安存颢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胳膊外侧制止。
“哎,既然是误会一场,你们讲清楚便好,二位俱是为了国事,不用为些许小事而生芥蒂。”
安存秀闻言只得作罢。
刘守文却惦记着他的大儿子,板着脸问道:“安校尉,我那不成器的——”
安存秀一声冷笑,打断对方话语,回首指向麦田,“你那部将在那呢。”
刘守文愣了一下,回首看去,只见他军中几个小校被人如拖着死狗一般拉在麦田中直接枭首。
“你——”刘守文大怒。
安存秀却是不理他,回首招呼自己人马朝这边过来。
这边安存颢与耶律倍等人见过礼之后,便往西去。
“存秀,这些是你的部下,都是精锐之士啊,都与鸦儿军不相上下了。”安存颢虽未亲眼目睹黑骑冲锋之状,但那战场打扫,战损比,他是瞧得分明的。
“岂敢与大王的精锐相提并论,我这些都是样子货,当不得真的。”安存秀抬起头望向前方鸦儿军士卒。
这些士卒乃是安青海招纳云蔚边境胡人组成,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彪悍轻死,不遵法纪,桀骜难驯。
“存秀,何故与刘守文闹翻,他好歹也是你的顶头上司,如此会让别人觉得你狂妄自大,目无尊长的。”路上安存颢苦口婆心地教育道。
安存秀一阵苦笑,“非是存秀狂悖无礼,实属无妄之灾。”遂将昨日之事尽告知。
“也不知对方缘何如此丧心病狂,居然敢算计人皇王他们。”安存秀并未直言自己的怀疑。
毕竟事关一镇节度使,他只是一小小校尉,他与这安存颢又不相熟,不想说太多。
“这——”安存颢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这刘守文竟是如此狂悖?似乎与传言不符啊。他弟刘守光身在营州,为人却是豪爽可亲。”
接下来数日奔波,对安存秀等人而言只是家常便饭,只是苦了甄氏姐妹,到了后面连马都骑不得,只得乘坐马车。
这几日安存秀却是令黑骑将马车护卫得严实,不为其它,万一这鸦儿军中再有二三不长眼之人见色起意,弄得二家起了风波却是难办。
七八百里的路程,终是在七日之后到达。
其实昨日傍晚便可达到,只是事关二国,晚上进城有碍观瞻,于是便在这离城二十里白狼驿休息一晚,再于次日进城。
朝日在满是粼粼微波似的中穿行,偶尔投射下几缕还算柔和的光芒。
马队一早便准备出发。
今早的朝食与昨晚的晚膳都是由城中特意征调了厨子带着食材前来制作的。好几天只是吃些干粮与烤肉的人群,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于是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耶律倍又开始对晋阳城期待起来。
唯有萧勒兰与兀欲却是老是什么都是兴趣恹恹的样子,只有安存秀陪安存颢大喝一顿之后,靠过来问他们所需时,二人才会兴高采烈地聊会天起来。
离城尚有十里之遥,便听见前方鼓角声乐响起。
安存秀远远便瞧见一头戴幞头、身着紫色襕衫袍,下着皂色官靴的貌相儒雅的五旬老者在一应官员簇拥下在那等待。
一队骑兵护卫手持旌节,大旗之物立于二侧。
仪骑之间有八位貌美舞伎,衣饰华丽,体态婀娜。
人群之后又有三千虎贲手持长刀,分成四列,肃穆以待。
“安节帅。”安存秀轻声对耶律倍说道。
萧勒兰早些时候嫌闷也躲进马车中与甄氏姐妹聊天,此时已来不及将甄氏姐妹从马车中喊出,安存秀只得打马领了自己一行人马往二侧避去。
耶律倍骑着他那匹白色高头大马迎了上去。
少不得一番轮流见礼寒暄之后,大队人马簇拥着一众权贵往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