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立下分际的标杆后又一星期，庞大的暖湿气流经过这座小城，接连几天留下过去数月少见的碧蓝天空，悄无声息地带走冬日的残影。春天似乎真的彻底到来了。

今天是个不错的好天气，理所应当的，也应该有一个不错的好心情。人的心情总是很容易和天气挂钩，喜欢下雨天的人也有忘记带伞的时候。

一大早的，路明非和零吃完愉快的早餐后就朝着学校进发了。早晨的太阳把两道影子投在身前，一长一短，空气里冬天灰暗的浮尘都被柔和的风一扫而空。

路明非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的路，眼神却总是往身边的女孩身上瞄。今天的零穿着天蓝色的圆领针织开衫，内搭纯白T恤，腿上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零虽然是萝莉身材，但是眼睛很尖的路明非早就在日常的接触中发现她娇小身材下的优秀比例，虽然不如麻衣姐那么逆天。假如把零等比例扩大成麻衣姐的身高，她会是妥妥的御姐。

一路走着，在不经意的触碰和若有若无的熟悉香气中，路明非有点想入非非了。谁让他路明非高中以前连女孩的手都没摸到过，只能听同学偶尔炫耀般的讲述。现在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和自己整天在一起，是个青春期男生都会有点小小的幻想吧。

“你在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伴随着手指传来的痛感。路明非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她正冷冷地看着自己，眼神传达出不满和戏谑。路明非身体一僵，一脸无辜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截细嫩素白的小拇指正掐着自己的小拇指。

“对不起……这肯定是个意外！”

路明非苦着脸说，就要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只手却被紧紧地拉着抬不起来。和表面上的欲哭无泪相反，此刻路明非的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这只萝莉又在戏弄自己。

“我感觉你的手有点凉诶。”路明非壮着胆子说，偷偷去瞧零的眼睛。还好，情绪转变为了娇嗔。他小心翼翼地勾了勾手指，没有遇到抵抗；又轻轻松开手指，反手把小巧的手掌握在手心。

虽然之前有过很多次牵手的经历，但要不就是任务的关系，要不就是被她以眼神或者动作强迫。这样由路明非主动牵住零的手还是第一次，而且没有遭到她的拒绝。路明非心里的小人简直要蹦上天了，幸福从心脏里泵出来淹没了他。

“这个榆木脑袋的家伙总算是开窍了。”目不斜视的女孩在心里埋怨，感受着身边男孩洪流般的情绪，悄悄地红了耳垂。

两道影子变短了，影子的手牵在一起。

“喂喂，路明非！你知道吗？等会儿的音乐课上会来一位新的音乐老师，听说是刚刚大学毕业的。”

斜前方的苏晓樯转过头来对着正努力钻研课外书的路明非说，眼神有些不满。这个家伙自从由衰仔变靓仔后总是这样一副对其他人爱搭不理的样子。

“是吗？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会唱歌，对音乐课不感兴趣。”路明非头也不抬地说。

仕兰中学讲究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并不会出现占课的情况。以往的音乐课由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秃顶大叔负责，上课除了放他喜欢听的歌剧就是放他喜欢听的古典音乐。因此班上的同学总是兴致缺缺，一上音乐课就学习其他科目或者看课外书，睡觉也在允许范围之内。

“我听说她很漂亮，气质很好！”苏晓樯用夸张的语气说，眼神却飘向路明非身边的零。

“真的吗？我不信！”路明非不以为然道，“再漂亮能有……我去厕所了。”路明非收起课外书，逃也似地出去了。

很漂亮的音乐老师来了，放了一整堂课的民歌。路明非无意间看到苏晓樯生无可恋的表情简直要把嘴角咧到耳根去。

很漂亮的音乐老师走了，很健壮的体育老师来了。照旧的热身活动结束后，路明非走到熟悉的草坪角落躺下。一只手臂遮住脸，路明非闭上眼睛回想早上的牵手而行和逐渐温暖起来的乖巧小手。手是一个人身上很特别的部位，它既开放又私密，既可以礼仪性地和他人握手，又可以只交给特定的人。很早以前路明非就发现他对零的手很感兴趣，想要仔细地观察她晶莹的指甲、清晰的掌纹、秀气的指节、美好的曲线，感受她柔软细腻的每一寸，想要把她的美完全刻画到自己心里。

轻巧而规律的熟悉脚步声渐近，路明非心中一喜，知道他在等的女孩来了。在这个角落会合已经成为一种默契了，就像中午午休一样。有时候两个人会闲聊，虽然大部分时候是路明非自说自话而零安静聆听；有时候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在这一隅直到下课。

“坐起来，别装睡了。”零看着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来了却还在地上躺尸的家伙，轻轻踢了路明非一脚。

“啊！好疼！”路明非坐起来扯着嗓子叫，通过五指的缝隙偷看身边已经坐下的零。

“嘿嘿……”对上那冰蓝色的眼睛，路明非就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了，索性也不装了，大大咧咧地盘腿坐着，抬头看向纯粹的蓝中飘扬的耀眼的红。

“明非，你会后悔进入这个世界吗？”零轻轻开口，声音飘忽。

“不会啊。能够遇到你们，我觉得很幸运。”路明非看了零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很危险，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未来有一天你可能会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路明非察觉到零的眼神，连忙改口，“有你们三位姐姐保护我，没那么容易死吧？再说了难道我还有退出的选择吗？我没有，也不想。”

“为什么不想？”零用双手扳过路明非的脑袋，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窗户直接进入心灵深处得知他最真实的想法。

“退出了不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吗？我没有价值了，你们当然会离开的。”

“不，你永远都会有价值的。”零的声音突然冰冷起来，坚定而生硬。路明非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看着远处三五成群的学生，赶路般的白云的阴影落在他们身上又离开。

路明非忽然感觉到肩头被轻轻地压住，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香气紧随着传递过来，几缕飞舞的发丝擦过脸颊和脖子有些痒痒的。路明非的身体颤了一下迅速恢复正常，他知道是零靠在他的肩膀上，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情绪。

随着她的脑袋靠过来的还有罕见的忧伤。

“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零靠在路明非肩头轻轻问道。

“不，你不会死的，我不让你死。”路明非从零的话里感受到了海潮般的悲伤，心忽然痛了一下，下意识说出来这句话。残破的记忆里，有一个女孩也这样问过自己，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可路明非立刻断定那就是零。

“正如你所说，人都会死的。你怎么不让我死？”

“我就是不让你死，我有自己的办法嘛……”路明非犹豫道，考虑要不要把魔鬼弟弟的事情说给她听。

“谢谢你，明非。”零轻轻地说。

她说过很多次“谢谢”，可在此之前没有一次流露出这么复杂的情绪，复杂到路明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怎么回答，只有动容。

路明非微微低下头去看肩头沉甸甸的女孩，安心和幸福萦绕在心头。看着她散乱在额前的金发、弧度流畅的白皙额头、长而细的眉毛、垂下的浓密卷翘的睫毛、秀气挺翘的鼻子，樱红色的薄唇……

她那么美，却又那么冷，冷得让人为她不轻易示人的、更美的笑容感到遗憾，若是谁能得见她最灿烂的笑容，那一定是三生有幸了。路明非的情绪开始回升，他为自己能给冰山般的女孩带来些许快乐而开心。

“零。”

“嗯……”

听着她极少能够发出的软糯如撒娇般的声音，路明非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萌化了。

“你能不能多笑一笑？”路明非试探着开口，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招致她的不满甚至生气，还是冒着风险问了。

没有回答。

“零?拉祖莫夫斯卡娅?罗曼诺娃？”

大臂因为疼痛发出了抗议，路明非不打算退缩。

“雷娜……嘶……”路明非还没叫完她冗长的名字，刚刚疼痛部位的肉就转了一圈，他知道自己终于闯祸了。

“腿伸出去。”在路明非失落的眼神中零离开了路明非的肩膀，用他熟悉的冰冷目光和声音发出强而有力的威胁，路明非只得乖乖照做。

“我累了。”零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快得让路明非感觉自己又被骗了。可接下来零的动作让路明非觉得是不是那个弟弟又带着幻境来玩儿自己了：零把一头长发编成的白金色辫子放到肩膀上，转身大大方方地躺下，脑袋枕在路明非大腿上。

少女，膝枕，要素齐全！一直以来在动漫里看到的美好幻想终于变成了现实，更何况这可是动漫里的人物都比不上的美少女！就是两个人的位置好像反了……

也许会有那么一点遗憾吧？如果是自己枕在零的腿上……那种柔软的触感，隔着山峰看向她温柔的脸，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体验。不过当下这些都不重要了，零的动作已经表现出符合路明非情感的趋势，他快要高兴地大叫起来才能发泄海啸般铺天盖地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躺倒的零闭着眼睛说，温暖阳光下的精致脸庞仿佛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眉头有些略微蹙起，让路明非有种抚平的冲动。

“我在想，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路明非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感受着腿上的温暖和沉重。人一旦突然处于一直幻想的幸福之中总是会怀疑这一切是否是虚假的。

“不要在别人面前叫我的另一个名字。”零睁开眼睛盯着路明非，语气严肃，路明非却觉得很可爱，像是在“劝告”他。

“好的，皇女殿下。”路明非见零没有生气的想法，叫出她的外号，不伦不类地敬了个礼。

零又闭上了眼睛，安然得像是要睡着的样子。这个时候路明非才有胆量长时间地端详她美丽的容颜，他总是在她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暖阳，春风，还有腿上的女孩，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呀！当然是最大程度地享受每一分每一秒呀！路明非心里狂呼，因为他刚刚又跑神了，焦点模糊起来，浪费了十几秒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