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通查明,杭州城现有驻军三只:王渊的亲军,苗傅的赤心军,吴湛的御营军。其中,苗傅的赤心军是其中最大的一只,有八千之众,后宫的潘贤妃与太子等人就是由赤心军从江北护送到杭州城的,苗傅是妥妥的军三代,祖父苗授做到三衙的殿前司都指挥使,父亲苗履做到捧日军都指挥使,如此履历,应是得到了九弟小朝廷的信任。吴湛,本是盗贼,杀戮抢掠,为害一方,为王渊招安后,成为其心腹。
徐通还搞到一份赤心军将佐名单,他们基本上都是苗傅的兄弟子侄和乡党。
以后在行宫的日子里,赵楷假意沉浸在温柔乡里,他的后殿主殿,经常是歌舞连连,糜音不断。
宫女们不断变着花样与他排练歌舞。
羯鼓声狂,歌姬声浪,宫女们的身姿翩翩似惊鸿,娇美无限地唱着他写的新词:
“薰风解愠,昼景清和,新霁时候。火德流光,萝图荐祉,累庆金枝秀—”
得闲,赵楷修书一封,差人送给王渊,列举吴湛部各种不堪,认为其部粗鄙无礼,不适合继续驻守行宫。
用盗贼守卫行宫,王渊也算是别出心裁。
王渊当面给的回复是,若在江北,扬州之战前,朝廷兵力充足,对大内的安全护卫军队,自然是优中选优。可是新败之后,渡江以来,军卒溃散,军力匮乏,尤其是值得信任的军将更少,吴湛部虽然军纪稍差,会有贪恋财物之举,可是护卫大内安全这一点上却值得完全相信。
杭州城的递铺在六厢中的第二厢,由兵部与枢密院联营,一干人等,头衔俸禄,俱是按照杂牌厢军的编制。三月底的一天晚上,在它门口的青石板路上,十几辆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几十名精悍扈从也都翻身上马,这时领头的一个虬髯汉子带疤的手往空中一挥,“走。”
队伍就动身了。
往北走,要经过余杭门,守城校尉识脸,大致检查了下,就放行了。
出城后,队伍又蜿蜒前行了一段颠簸路,就到了宽阔的大运河码头,扈从散开,游哨到位,围成几个圈,把马车护在里面,铜铃声响起,码头上就变戏法一样不断有船从看不见的黑影里撑过来,卸货,划走,下一波,来来回回,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已经装满,船,人影,水桨声,又都散去,码头再次安静下来。
马队再次启程,马鼻吸粗重,可见货物很重。
队伍默默前行,不知不觉间又走出了十里地。
头领忽然勒住了马,侧耳倾听,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一举手,大喊,“停下!”
队伍就停了下来。
忽然,头领又喊起来,“残月阵,残月阵!”
看样子有敌人来袭。
残月阵这名字有点花哨,其实就是把马车赶到一起,依此为屏障拒敌。
马车刚固定好,紧促如滚雷的马蹄声也由远及近。
就在众人都在紧瞅前面方时,头领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他扭脖子回头去看,“后面,妈的,后面!”
大伙慌忙去调转,但已经晚了,箭雨铺天而来。
仆仆仆,割麦子一样,队伍里很多人中招躺下了。
头领高喊,“快逃,快逃。”
在两面夹击之下,根本没有赢的机会,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剩下的人,还没有上马,又被冲上来的对方骑兵砍死了一批。
“苗将军有令,活口一个不留。”有人高声叫喊。
过了好一阵子,点亮的火炬,带着油烟味晃动起来。
扑哧扑哧,是钢刀进出心窝子的声音,伴着哀嚎,呻吟,笑骂声,还有那股子血腥味,由夜晚的风吹到这边,吹到那边。
他闭着眼,手臂成一字形撑开,腿成八字形散开,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他不像是一个惊恐的在等刀插向他的那一刻心中所念只是能走的坦然些的待死汉子,也不像意图以极度虔诚祈求神灵能庇佑
他躲过此劫的信徒,
他看上去好像只是单纯的累了。
他跟扑哧声还有些距离。
还有心思去辨别四周的香气都是哪几种花草。
夜终于又黑了下去,静了下去,鼻子里没了油烟味,耳朵里除了风声,又多了偷偷跑出来的虫鸣的欢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