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动了一下,慢慢收回来,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附近有流水声进入他的耳朵,他找过去,一步步下到岸边,蹲下去,俯身掬起一捧清凉的水洗脸,他应该是嗅到了自己脸上的血腥气,然后脱了外袍,包进几块小石头,打个扣,系紧,沉入河里。
他头也不回地往杭州方向奔去。
翌日早上,杭州涌金门,混在人群里,他进城了。
入城后,他看见三三两两的扫街人在低头清扫落叶和尘土,里坊拐弯处的水井旁三四个汉子正在用绳子合力荡着井底的水桶,几个老翁坐于屋檐下闲谈,旁边放着空水桶,似乎并不急于打水回家,有大妈提一包捆扎好的药,病怏怏地走着,两个僧人拿着报时用的木鱼和铁牌,正一前一后收工回庙里去,稚嫩少年一个背着一小货架布鞋,一个端着一箩筐炊饼,正卖力吆喝着。
一切都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很快,他到了递铺附体,斜挑着的锦字招牌正舒展在微风里,门口石狮子旁,两个他认得的看门人正在心不在焉地糊弄着差事。
他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对杭州城很熟悉,城北一段武林路到众安桥,主要是勾栏瓦舍之地,稍中间的官巷口到鼓楼,是出售杂物的商铺,和各种销金窟一样的酒楼酒肆,再往南,鼓楼到万松岭,是南下的中枢-两府三司所在,最南端的万松岭是杭州老府衙,现在是皇帝行宫。
他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城中心的酒楼-聚仙楼,因为他饿,也因为其他。
酒楼门口很是挑高,不用低头,甚至完全可以趾高气昂的戴一顶高帽进去,但是他不,就是非常独特的很低着头进去,低的从后面看像是无头人,能做到如此诡异,他也是个人才。
伙计们见了,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毕竟无头还可以乱闯的,只有苍蝇。于是一个伙计主动跳出去,铁塔一样堵在了他前面!
“我要见马掌柜。”他说。
“用这招吃白食的太多了,妈的,吃个白食都不走心,滚!”伙计幻出一张恶狗的脸。
他倒退了几步,一时计穷的样子,悻悻然就要转身时,他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
“三十二相,天下一人!”
铁塔的脸瞬间酥软成一张扁平的肉饼,声音也是刚出炉的热乎,“客官,这边请。”
他的四肢都展现出到位的殷勤。
面带微笑地带路前行。
七拐八拐,层层楼梯上去,通报之后,他被从朝东的门请进去。
一幅绝美的画面出现在他面前:南面绿孔雀开屏的凤凰山,西面明镜一般的西湖,远处随云雾起伏的吴山。北面是一幅精美的书画。
能看到如此美景,毫无遮挡,他心想他应该是身处城中最高楼了。
“见过马老爷。”
“什么马老爷,叫老马。”老马笑呵呵的请他入座。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事情要从他和递铺几个兄弟一次在聚仙楼喝酒说起。在被递铺点名,过几日要离开杭州出远门去押送货物后,他们几个兄弟决定临走前一起喝酒乐一乐,就挑了聚仙楼。席间,他去放水,在那个幽暗之若,光影暗淡,老马突然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嘴里念叨,“三十二相,天下一人。”
“别让我骂娘啊,撒尿就就撒尿,躲在后面嘀咕个啥?”他提着裤子,不方便出手。
老马笑嘻嘻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认识一下而已,以后有事可以来聚仙楼找我!”
尿也没撒,老马走了。
出来后,他问小二,刚才进去的那老家伙是谁?
小二说我们掌柜。
“事情很大吗?”老马问的很简单。
“很大。”
老马略一沉思,没再说什么,“请跟我来。”
他将他带入里面的阁子,双手推动一个放在柜子上的大花瓶,柜子咣咣的响动,露出一个一扇密门。两个人进去后,老马转动密室的机关,他们缓缓下降,来到了地下的一处宽敞密室,密室通风和光亮都很隐蔽,很安全。
“还要我做什么?”临走时,老马问道。
他拍了拍自己塌陷的肚皮。
老马笑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