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急忙去拿了猫粮给它倒了小半碗,蹲在旁边看着它吃完了才又倒了一点,顺了顺它的皮毛,站起来,放下猫粮,找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他没关门,见他收拾行李,路嘉问:“要出远门吗?”
“嗯。”宋辞说:“接了一部新戏。”
路嘉顿时来了兴趣,说:“有没有什么独家消息透露一下?”
宋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暂时保密。”
路嘉撇撇嘴也不再问,几个人专心打牌。
宋辞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和鞋子都装进行李箱里,又把几本辅导书放进去,行李箱还剩余很大空间。
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宋辞坐在床上环顾整个房间,过往的生活电影般在眼前回放,让他的心撕扯着疼。
视线落在电脑桌上,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排书,有他最喜欢的呼啸山庄,还有一本瓦尔登湖、一本追忆逝水年华以及几本表演相关的书,最多的是李焲的古龙全集。
宋辞走过去,手从一排书上掠过,最后抽出一本古龙的离别钩。
李焲说过,在他看过的古龙所有书里,他最喜欢离别钩,只因为其中的一句话:你用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相聚。
离别,是为了要相聚。
多悲伤,多绝望,却仍旧有希望。
宋辞把自己的书全部留下,带走了李焲最爱的离别钩。
这样,李焲的古龙全集就少了一本,李焲看古龙的时候,总能想起那本少了的离别钩,总能想起他。
合上行李箱,宋辞调整好情绪,走到房间门口,说:“童卓,我要离开一个月,李焲差不多也得一个月后才能从国外回来,能麻烦你帮我照顾年年吗?”
童卓笑着说:“说什么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辞说:“那我把年年用的东西都搬到你们房间了。”
童卓放下手中的牌,站起来说:“我帮你。”
童卓帮着宋辞把猫窝、猫碗、猫粮还有年年平时喜欢玩的玩具都搬到他们的房间去,宋辞把窗台上那盆绿萝也搬过去,说:“绿萝特别好养,一个星期浇一次水就好。”
童卓点头说:“我记住了。”
宋辞十分郑重地说了声“谢谢”,童卓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跟我瞎客气。”
宋辞回到房间,背上书包,提上行李箱,看到床上的海豚布偶,够过来抱进怀里,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最后看一眼,关上灯,关门,锁上,把钥匙串交给童卓,说:“等我哥回来帮我交给他。”
童卓说“好”,路嘉好奇地说:“去拍戏还要带着玩偶吗?”
宋辞说:“没有它我睡不着觉。”
崔冕一把搂着路嘉,笑着说:“不抱着你我也睡不着觉。”
路嘉笑着打开他的手,说:“去去去!哪儿都有你。”
宋辞笑着说了声“再见”,拖着行李箱走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但他比想象中坚强许多。
出了小区门口,秦颂推门下车,看到他怀里的海豚布偶,露出嫌弃的表情,说:“这就是你说的特别重要的东西?”
宋辞说:“嗯。”
秦颂无话可说,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朝他伸手,“把玩偶给我。”
宋辞说:“不用,我抱着他就好。”
秦颂突然就有点儿羡慕那只海豚玩偶了。
等两个人上了车,奇刚发动汽车,驶进夜色里。
秦颂说:“机票订好了,明天早上九点的航班。”
宋辞说:“谢谢。”
秦颂却听不出丝毫谢意,但他没心思计较,因为他沉浸在即将要和宋辞一起生活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他催促奇刚:“开快点。”
奇刚答应着加快速度,接连超车,驶上郊区的公路后更是风驰电掣,很快就驶进了秦颂的别墅。
停了车,奇刚下车帮着开门,又要去后备箱拿行李,秦颂说:“不用你,我自己来。”
他拿上宋辞的行李箱,看了抱着海豚站在一旁的宋辞一眼,大约是示意他跟上来的意思,然后便率先进了门,有下人迎上来要帮他拿行李,都被他给拒绝了,一径上了二楼,进了他的卧室旁边的房间。他原本是想让宋辞直接住进他的卧室的,但又觉得太急进了,便让下人把旁边的这间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重新铺了地毯,所有的家具也都换了一遍,床单被褥也都是全新的。
宋辞跟着他走进来,秦颂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
这个房间比他之前住的房子都要大,而且装修豪华,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整个别墅的景色,特别美。
但也只是一个美丽的牢笼。
秦颂放下行李箱,走过来把他一直抱在怀里的海豚抽出来扔到床上,伸手就来牵他的手,宋辞没避开,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甩了甩也没甩开,宋辞忽而悲凉地想,做这些无用功做什么呢,只要秦颂不强暴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秦颂牵着他的手走到一扇门前,打开,说:“这里是洗手间和浴室,不知道你喜欢用哪种牙膏,所以市面上的所有牙膏我都买了一支,还有洗发水和沐浴露,各种用途和香型的都有,你选着用就好。”又牵着他走到旁边的一扇门前,打开,说:“这里是衣帽间,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有,黑白为主,什么风格都有,鞋子也是,礼服没置办,现穿现买就是,还有,内裤、袜子、皮带之类的在上层的抽屉里,手表、墨镜、指环这些小配饰在下层的抽屉里。”说完,他又牵着宋辞走出房间,去参观了他的卧室、书房、家庭影院,当他要带着宋辞去参观一楼的时候,宋辞说:“我累了。”
“哦,好。”秦颂牵着他回到房间,恋恋不舍地松了手,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
宋辞淡淡地说了声“好”,反手关上了房门。
被拒之门外的秦颂站在门口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转身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辞先去洗了澡,然后大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上床睡觉。
床又大又软,非常舒适,被子和枕头上都带着淡淡的香味,十分怡人。
最近十分嗜睡的宋辞辗转反侧许久,却不能入眠,他把脸埋进海豚里,闻着上面熟悉的味道,好不容易埋藏起来的思念被悉数勾出来,几乎将他淹没。
从s市到国的y市大约需要二十个小时左右,李焲现在还在飞机上。
李焲现在在做什么?在睡觉吗?还是也在想他?
宋辞拿出手机,明知李焲的手机一定是关机状态,但还是拨过去,机械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宋辞重新打过去,接连打了许多次,魔怔了一般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好想听李焲的声音。
想得发疯。
宋辞忽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跳下床,从书包里翻出p3,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李焲低沉悦耳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宋辞,我是李焲……”
这是除夕之夜李焲告白时送给他的那个p3,宋辞没有往里面下载任何歌曲,p3里只有李焲那段长长的录音。这段录音陪着他走过上学和放学的路,陪着他度过了分离的每一个夜晚,陪着他熬过了许多艰难的时刻,他已经把这段录音听了成百上千遍,几乎倒背如流,但每一次听依旧会感动地无以复加。
宋辞靠着床坐在地毯上,伸手把海豚拿过来抱在怀里,脸贴着它,轻轻闭上眼。
李焲的声音缓缓流进耳朵里,沿着神经一直流进他的心里,安抚着他的悲伤和思念。
“……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勇敢,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我们的初遇一点儿都不美好……如果你死了,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我喜欢你,不,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宋辞,我爱你。”
眼泪从眼角无声落下,滑进鬓发里。
宋辞喃喃自语:“李焲,我爱你,我爱你,对不起……”
宋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
早晨的阳光带着单薄的暖意洒在他身上,但还是觉得有些冷。
宋辞坐起来,发现p3已经没电了,找出充电器充上电,然后去浴室洗漱。
从浴室出来,正在换衣服,忽然听到敲门声,紧接着是秦颂的声音:“宋辞,起床了吗?”
宋辞没应声,穿好衣服走过去开门,秦颂看到他,眼底眉梢不觉便有了笑意,但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咳嗽一声说:“你醒了,下楼吃早饭吧,吃完早饭我送你去机场。”
“好。”宋辞反手关上门,和秦颂一起下楼去了餐厅。
早饭并不是简单的豆浆油条之类,而是有粥有汤有菜,而且几乎全是素菜,十分丰盛。
秦颂说:“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就告诉厨房,让他们给你做。”
宋辞默默吃饭,没有吭声。
秦颂也不再说话,只是不时朝宋辞看两眼,笑意藏都藏不住。
吃完早饭已经七点了。
九点的航班,这里离机场又远,是时候出发了。
宋辞上楼,把充了一个小时电的p3拔下来,连着充电器一起放进书包里,背上书包,拉上昨晚整理好的行李箱,出来的时候看见秦颂正等在门口,手里也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宋辞疑惑地看向他,秦颂伸手把他手里的行李箱拿过来,说:“我准备了点儿东西,让你带到n市去。”
宋辞便也没说什么,跟在秦颂后面下了楼。
奇刚早已等在门口,打开后备箱,帮着秦颂把行李箱放进去,然后上车,等后面的两个人坐好,发动汽车,驶离别墅,驶向机场。
车刚开出没多久,宋辞的手机响了。
宋辞一直把手机攥在手里,手机一响立即按键接听,“你到了?”
“到了一个多小时了,怕吵到你睡觉,算着时间给你打的电话。”李焲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他笑了笑,说:“有没有想我?”
宋辞看了旁边的秦颂一眼,正撞上秦颂看他的视线,便转头面向窗外,低低地“嗯”了一声。
李焲说:“我也想你,特别特别想。”
“我都知道。”宋辞忍住心酸,说:“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一定累坏了,快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工作。”
“好,我要长长地睡一觉,把时差倒过来。”李焲说:“我爱你。”
宋辞说:“我也是。”
宋辞刚把手机放下,就听到秦颂冷声说:“你这是要脚踏两只船吗?”
宋辞不说话。
秦颂沉默两秒,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了断?”
“给我一点时间。”宋辞垂着眼睛说:“他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不想影响他,等他从国回来,我自然会和他分手。”
秦颂说:“好,但是以后不要当着我的面和他打电话。”
宋辞说:“知道了。”
到了机场,没等多久就开始安检了,当秦颂拿出两张机票时,宋辞一怔,说:“你也要去n市?”
秦颂含糊道:“我在n市正好有点儿工作。”
宋辞也不好再自作多情地说什么。
登机之后,宋辞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假寐,秦颂向空姐要了一张毯子给他盖上。飞机起飞没多久,宋辞真的睡着了,耳机掉下来也不知道。秦颂靠近他,轻轻扶着他的头让他靠在他肩上,然后捡起他掉在旁边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秦颂只是好奇宋辞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后,原本和煦的脸色登时冷下来,但他还是强忍怒火把那段录音完整地听了一遍。
摘掉耳机,秦颂恨不得把p3顺着窗户扔出去。
他低头看着看着宋辞的睡颜,心想:总有一天,我要把李焲从你心里彻底剜出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
秦颂闭上眼,闻着宋辞身上的味道,也渐渐睡去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半。
天在下雨。
雨倒不大,淅淅沥沥的。
秦颂招手叫出租车,宋辞给卢瑟打电话,却没有人接,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上了出租车,司机师傅问去哪儿,秦颂看了宋辞一眼,说:“你先往市里开吧。”
整个城市都笼在迷蒙烟雨里,显出几分荒凉。
时隔将近一年,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城市还是原来的城市,他却已经面目全非。
秦颂问司机:“师傅,n市最好的酒店叫什么名字?”
司机师傅想了想,说:“丽思卡尔顿酒店。”
秦颂说:“就去那儿吧。”
这是秦颂第一次来n市。
这个灰蒙蒙的北方小城给他的观感并不好。
秦颂问:“这里就是你的家乡吗?”
“不是。”宋辞望着窗外湿漉漉的世界,语气平平地说:“我妈带着五岁的我讨饭讨到这里,有个刚死了老婆的男人肯收留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留了下来。”
听到他的话,司机师傅从后视镜往后看。
秦颂冷冰冰地说:“师傅,雨天路滑,小心开车。”
司机师傅咳嗽一声,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宋辞继续说:“住进男人的家之后,我们才知道男人是个疯子,特别喜欢打人,他的老婆就是受不了他的毒打跳楼自杀了。有一回,男人打完我妈还觉得不满足,又来打我,我妈就用擀面杖把他打晕,卷了他仅有的一点钱跑路了。钱花完后,我妈又找了一个新的男人,花完他的钱后,再找下一个男人。我妈发现这个城市非常适合她,因为这里的男人普遍没什么钱,对女人的要求也不很高,不管美丑胖瘦,只要能上床就行。其实我妈年轻的时候是很美的,那些男人没一个配得上她,可惜她这辈子运气不好,没有碰上一个好男人。她以前常说,是我拖累了她,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一定不会过这种连猪狗不如的日子。所以我一直特别恨她,从十岁开始就谋划着要离开她。我去小饭馆打工,端盘子洗碗打扫厕所,忙上一整天也只能挣两三块钱。我还学会了偷那些男人的钱,反正他们不是酗酒就是嗜赌,很少有清醒的时候。等到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攒了两千多块钱,这些钱足以让我离开她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春天一到,我就悄悄收拾了行李,伺机逃跑。但我没跑成,我被她抓住了,她先是打了我一顿,骂我白眼狼没良心,打够骂够了,她又嚎啕大哭起来,说我是她的命,说我不能丢下她,说她离了我活不了。那个时候我是不信的,我只以为是她不想一个人受苦,她不想让我过好日子,她想让我陪着她一起发烂发臭,我恨死她了,我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话去咒骂她,她始终死死拽着我不放手,我甚至去咬她,把她拽着我的那只手咬得鲜血直流,她还是不放手。那次之后,她日夜防着我逃跑,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我恨透她了,甚至想过杀了她然后自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现在,她真的快死了,她马上就要丢掉这条烂命,重新投胎,开始新的人生了。她让我别丢下她,可现在她却要丢下我过好日子去了……我真是恨她。”
宋辞终于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