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歪着脑袋,他哪里懂得朋友与恋人之间的差别,有哪里知道什么仙凡有别,更不会明白什么煌煌天道。
这一切他不知从何问起,只是喃喃的自语着,“真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爷,那啥是个天道?”
“天道就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谁都不能犯。”赵老汉犯着迷糊眼皮眨的越来越缓,手里的蒲扇也越摇越慢,仿佛下一息就要沉睡过去。
一只小黑狗不知从篱笆墙的哪个缝隙中钻进院子,径直的跑到大槐树下然后靠着南风的大腿躺了下来,伸着舌头不住的哈着气,六月的天气也它酷热难耐。
南风见小黑狗靠在他的腿上便问道:“小白,你又偷偷跑哪里打滚去了?弄了这一身的土。”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打着小黑狗身上的土灰。
见小黑狗并无反应,他又伸手去挠它的肚子,这一下子可把小黑狗乐坏了,眯着眼挺直了四支小短腿。他又将右手的食指伸到小黑狗的面前,就见小黑狗欢快的舔了起来,南风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赵老汉睁开眼瞥了一眼满脸欢笑的孙儿,戏弄道:“你是不是又用手抠屁眼子了?”
南风回过头来答道:“我没有,不信你闻。”说着便把手指伸了上来。
赵老汉急忙用蒲扇一拍,满脸嫌弃又宠溺的说道:“我才不闻,你肯定扣了,不然小黑子怎么会嗦你的手指头?”赵老汉故意逗着孙儿,笑容填满了一道道皱纹,眼里的宠溺像灿烂的阳光。
南风很认真又有些着急的说道:“我真的没有抠!还有啊,它不叫小黑子,叫小白!”
赵老汉轻哼一声,依旧满面慈笑,“什么小白,它一身的黑毛就该叫小黑子。”
南风愈发着急,极力的辩驳。
“哪里是一身黑毛,它的眼睛上明明有一撮白毛,顶多算是黑白相间。”
细细看去这狗子通体黑毛独独眼睛上方各长了一撮白毛,准确的说是两个拇指大小的白点,粗略一看竟以为是长了四只眼睛。
赵老汉依旧逗着孙儿,“屁大点的白点也能算是黑白相间?我看完全可以忽略,它就是条黑狗,纯黑狗,就叫小黑子!”
南风气呼呼的扭过头,“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爷你不能因为黑的多白的少就叫它小黑子,更不能因为黑的多白的少就可以忽略白的。”
“就算不忽略白的,终究也是黑多白少,我以多代少叫它小黑子,有啥不行?”赵老汉此刻竟像一个孩童一般和孙子较起了劲。
南风鼓着腮帮子眉毛压的弯弯的,忿忿的盯着赵老汉,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就是觉得白点显眼,我就是觉得白点特别,我就是觉得小白好听,我就要叫它小白!我就要叫它小白!”南风越说越气,两只小手不停的拍着地面,全然一副撒泼的姿态。
赵老汉见状急忙认了怂。
“哎呦,我的乖孙儿,小心手手,别弄疼了自己,爷错了,爷错了还不行吗?爷不和孙儿争了,孙儿喜欢叫小白,那就叫小白。”说完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见赵老汉服了软,南风这才停了下来。这样的撒泼之举他屡试不爽,每次都能让赵老汉认怂服软。
南风抚摸着小黑狗的头,赵老汉抚摸着南风的头,一阵风在不经意间从大槐树下钻过,带来短暂的舒爽。
狗、小孩、老汉,大槐树下,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只有人间最真实的安逸。
赵老汉缓缓躺回竹椅,依旧漫不经意的摇着蒲扇,喃喃的重复着南风说的话,“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荷荷,这小子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突然他语气一转,“不过这世间的黑与白又哪里能够分的清楚,有谁能够分的清楚?”他眯着眼像是说着梦话,言语间虽有感慨之意却无悲凉之情,神情平静略携悠闲之态。
对于他这样的老头而言,有屋有树能避雨遮阳,有狗有孙能排解孤寂,余生已是满足。至于什么世间黑白道理,又与他何干呢?
南风不理会赵老汉的感慨,只是自顾的给小黑狗顺毛,小黑狗不住的哈着气偶尔用柔软的舌头舔一下南风的手掌。
“你有没有听过千鸟飞鱼的故事?”
赵老汉微微睁眼瞅了一眼孙儿,却以为是跟他说话。
顿了顿又道:“你没听过啊,那你肯定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会飞的鱼喽。”
“那你说话本里的故事是不是都是假的?”
“啊?你也不知道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白让我给你讲那么多故事了。”
南风一停一顿的自问自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真的在与什么聊着天。
对于南风而言最快乐的事只有四件,和小黑狗说话玩耍、看话本或者画本、听故事尤其是听镇子上“闲来茶馆”里刘大嘴讲的故事,最快乐的还是和他的玉莲姐姐牵着手一起穿过古河镇的大街小巷。
“爷,明儿是六月三十了。”
南风突然冲着赵老汉提声说到,还不忘用力的摇晃几下赵老汉的竹椅。
“爷知道哩!”
赵老汉依旧阖着眼,悠悠地应着。
“那明儿要卖的东西你拾捣好了没?咱们可是要一早就走哩。”
赵老汉慵懒的回道:“我可没拾捣,明儿早上再说吧。”
南风眼睛瞪的圆圆的,“那可不行,早上拾捣太费时候了,咱离镇子有五十多里的山路哩。”
赵老汉嘿嘿的坏笑一声,问道:“咋?怕去迟了见不到你的玉莲小媳妇啊?”
南风的小脸不由噗的一下变红了,羞涩中却是透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轻哼一声,“我…我是怕去迟了刘大嘴走了,我听不到他讲故事哩。”
赵老汉啧啧的弹着舌头,就见自己的小孙儿一扭头逃进了屋子里,然后便听到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不用怕,咱们有老黄拉大板呢,误不了时辰。”
赵老汉自信满满。
老黄就是圈里的老黄牛,大板就是平日里拉货的小木车。
屋里传来回应,“老黄拉大板走的还没我快呢!”
赵老汉缓缓起身,把蒲扇往竹椅上一撂笑呵呵的朝屋里走去。
“那你慢点,可别把自己磕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