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殿内,望着自己最得意的长女,如今最受皇帝宠爱的贵妃阴芳婵此时眉头紧锁,目光含恨的模样。阴尚书将手中茶盏轻轻一放,抚了抚双袖,“娘娘稍安勿躁,所谓天命所归,也得有命才是。”正是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如一缕清凉入顶洒遍全身,使阴贵妃焦躁的心平和了许多。她坐直了身体,望着自己的父亲。
“此次代替皇上巡天,如所料不错太子应该是往淮南淮北去了。这淮南淮北地势多变,不仅山高林密,还有江河勇流,激流险滩阻挡。两淮天高皇帝远,强盗水匪不计其数异常凶残。这路遥崎岖不平,天险难以逾越”,就算一路有麒麟卫陪同保护,谁又能保证平安无事呢。阴唯康不疾不徐地压低声音道。“再者,裴仲奎的儿女亲家李思通正是两淮巡抚。”
曾经这位手握重兵人人奉承簇拥的西北总兵,自从被将至从三品游击将军失了管辖权与兵权之后,地位直线下降,曾经刻意打压过的那些同袍因着他总兵的身份多数只得忍气吞声。如今他已身份不在,身份平等便对他开始不时的阴阳怪气,使些无伤大体但恶心人的伎俩。心高气傲的前总兵哪能容忍他人屡次三番作对羞辱。再加上唯一的嫡子又被太子斩杀之后。一直心怀怨恨,巨大的落差更令他无比怀念辉煌的过去。
高处跌落的难堪,失去权柄的痛苦,唯一嫡长子的惨死。这一件件一桩桩连锁反应的发生与打击无不令他对太子与朝廷充满怨恨。他内心以为,如果不是皇帝每年搞的什么巡天,太子就不会往西北来也就不会发生这一连串的打击。所以,自然而然觉把罪魁祸首归结在太子楚天翊头上。也就在他最不得志时,阴唯康暗中派人与他接触上,代表三皇子承诺登上大宝之日定是他王爵加身辉煌重现之时。形同困兽心怀怨念又急于脱困报复的裴仲奎只稍作考虑,便与之一拍即合。暗中投靠了母族实力强大。比其他皇子更有机会挤掉太子荣登宝座的三皇子。暗中投靠三皇子之后,他联系旧部,暗中积极为三皇子拉拢武将不说,更令亲信假扮自己,称旧患发作以疗养为借口数月不出。实则偷偷潜至淮南,轻而易举便游说了同样野心勃勃,妄图手中权利更大的亲家李思通一起,加入了三皇子的阵营。三皇子对他更是看重,暗地里赏赐承诺不断,令他更加心甘情愿的为三皇子所用。
金秋十月。太子果真如阴唯康所料一般带领锦衣卫悄然出京前往淮南。太子出巡不设仪仗,更无卫队跟随。只随身携带象征天子皇权的金色龙形令牌,金牌一出如皇帝亲临。太子可凭金牌调遣兵将,事从急权亦可持令斩三品或三品以下官员。
傍晚,与贵妃密谈出宫之后便接到密报。太子同那二十锦衣卫明早率先到达淮南仝川。穿过那条水流湍急的仝江,在翻过山高林密地势险峻的仝岭山脉到达骆家山附近,走水路十日便能到达两淮中心首府,淮远城。
夜幕降临。阴唯康在沉沉暮色的掩护下,钻进了一顶不起眼的青布轿子匆匆往三皇子府偏门而去。
大衍皇子年过十六便要出宫建府。三皇子年过十七,一年多前就已出宫自立。那顶青色小轿不多时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皇子府最偏僻院落的墙角偏门处。那轿夫警惕的环顾四周,等暗中跟随的死士传来确定无人跟随的信号,这才上前往角落的门上“笃笃笃”,两急一缓为一循环敲了两次。须臾,角门打开。奇怪的是开门的并非守门小厮或者婆子之类的下人。而是两名身形壮硕,面目粗犷的汉子。那粗汉其中一人伸出头朝门外左右打量见敲门轿夫点了点头,这才站直等候。轿帘打开,身披黑色连帽斗篷的阴唯康快速出了轿门往角门内走去,那两身材高大的粗汉早已低头恭敬相迎。
壮汉一人提着一个气死风灯一前一后带领几人穿过几座院落,又走过长廊这才到三皇子的书房前。院内黑暗静谧,房内灯火通明。
书房门大开着,身穿朱红色秀麒麟金边边常袍,乌发用金珠冠束起的年轻男子早已等候多时。他面如冠玉,眉目舒朗,鼻梁如山峰突起便是安静端坐于桌后也是风姿奇秀,俊美无匹。这便是三皇子了。
“臣,拜见殿下。”阴唯康拱手一礼就要跪下。“外祖父快快请起,此处并无外人,外祖父何须多礼。”三皇子从桌后绕出,快步上前双手托起就要跪下的阴尚书。待二人简单寒暄完坐下,其余人立刻退于书房门外守候。
“殿下,太子今次乃三年最后一巡,去年前面太子出巡,在民间赢得了不少民心,尤其是去年在江南声势浩大的整治了一番更是声望超前锐不可挡,如今这最后一次若如同去岁一般,恐怕日后大局会更加艰难。”阴尚书开门见山道。
三皇子点点头,“过去两年太子所处理的两件事面上看着确实完美无瑕。但那几人皆是明面上的脓包痛痒难忍,虽说当时处理的看似果决,但其实未必彻底清除干净了,病根只要不曾清理完全,定会再复发。我这皇兄虽说能力不俗,但过于自傲,始终考虑不全,就拿西北总兵将职一事上他可是大大得罪了不少武将。而江南之行,虽说明面上肃清了江南官风,也安抚了民心,可江南素来是富庶,又是大衍以诗书传家着称的几大家族集聚地。他们世族与世族之间的复杂关联,旁人不清楚,他能不清楚吗?而且历来朝堂之上的文官出自江南的不知凡几。就拿赵有良来说,他虽为巡抚却贪墨了白银几百万两,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虽然本殿在他背后,但若非当地氏族默许他何来如此胆大?”
三皇子十指相扣,眼神锐利。但丝毫没有因为去年折了赵有良这个敛财使而心痛。反而分析起了太子在两件事的处理上隐藏的问题。
多年来,江南之势与京都官员盘根错节,太子严查了赵有良把某些人的财路断了,也警示了地方氏族,朝廷对这些门生遍及天下,家学渊源流长的氏族依然随时可以施压。让他们深刻意识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权之下无人可挡。但,
“殿下所言极是!虽说太子两次巡查期间所作所为可圈可点。但,物极必反!不仅暗中得罪了武将,又得罪了江南一派的文官,武能定国安邦文以口舌倾国兴国!蚂蚁虽小却有撼象之力!更何况一个母族几乎全无用处的太子殿下。太子这次真是得了民心失了将心。这最后一巡能否顺利回京先不说,能不能安全到达两淮首府都不一定。所以殿下,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阴唯康目光炯炯,蓄势待发的盯着三皇子。
“外祖父放心,京都之内我已安排妥当,那淮远一行又岂会让他平静。”三皇子杀气森森令人胆寒,阴唯康却听得仰天大笑。皇权争夺又岂会在意手足之情。
已至深夜,小轿才如来时一般,从三皇子府外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