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城里。

“你弟这亲事砸的。纵然有人家相中了你，我也没脸应下。”直到这时，梅桂花才改了口。

“你这也要毕业了，人家小芳还等着。”说是，等了一年。梅桂花改了口。

“原是你父还在的时候说的。倘若依着那时，你弟也是要念大学的。”

贺锦绣便也沉默了。

梅桂花这半生，也进过几次城。金沙市。临江了，那时候才修的长江大桥。想当初，梅桂花才来了金沙市，便是分在了农机局，走返城政策，这里也说是“上山下乡”。是进农机局里认识的贺南棉。

那时的厂红火，贺南棉所在的贺家还说有“海外关系”，梅桂花人生地不熟，这里原也说是农村。这介绍一说就成。

海市，贺父那一批招工的也是有的。当然，那是后话，也是个人造化。

贺南棉没能进海市，一开始是有说法，因为他“在农村”成家落户。梅桂花是在农机局的时候成亲，实也没有能够在局里待几年，便又“下放农村”，田间地头。可她就在这里安家，不走了，也要等有了小儿子贺锦纶，才敢说是贺父贺南棉拖累了她。

话里话外，说她那一批，也有去了海市的。谁叫贺父是金沙市青禾县白石乡大渔村土生土长的。“是大渔乡，白石镇大渔乡。”贺父贺南棉纠正道，“后来，是白石县。”

“那时候，是村。”而梅桂花，她那时候觉得留在金沙市也好，哪里想过省厂说“倒闭”就“倒闭”了。而海市，临海，自古就是通商外贸港口。

“去了海市，哪里可能回村里来？”贺母梅桂花振振有辞。

当然，贺家在厂宿舍还有住房，梅桂花是搬了楼房，可老平房的房钥匙，都是厂留守处的人让其他等房的老员工问梅桂花要，要几回，才给的。

至于梅桂花的长女贺锦绣，可是大渔村头一个去了海市念书的。一开始，是说的回来也能在村里做老师，而贺父那时正趁“回村创业”的春风，一度做着“海上垂钓收金”的船老板梦，说是，那可是一片蓝海，就此在大渔村里“耽搁”下来。而贺母梅桂花于此时问及大渔村，问“教师”，大渔村念及回村创业的船老板贺南棉，话自然是说得宾主尽欢。

也是，海市啊。海市蜃楼。

“你贺家在大渔村还有地呢？”别人不知道，贺母梅桂花自从有了小儿子贺锦纶，又赶上贺父贺南棉回村创业失败，气焰一日高过一日。都敢在女儿念高中时，直接反驳道，“你的话，还能相信吗？你贺家还有田，有地，你能够进城？”

所以，说到让女儿念了书回来种田……“田呢？”梅桂花道，“这村里还有你贺家田，不就是没了地，才让你去招工。介绍的，倒是捡好听的说，说你家里本来是地主，方圆十里都知道，也就大渔村里，因祸得福，没了地，还能招工进了城。我嫁进来就没见过你贺家田地。”

“那你说，做什么？”贺南棉反问。

“做老师。”贺母梅桂花还真想到了。然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做老师，人民教师，好。女孩子，回来当然是做老师。”

回来进校做老师。再在本地企事业单位里找，老师好找对象。

也是因此，便一早叮嘱贺锦绣，大学里不要谈。贺母理所当然觉得女孩子是得见了父母，再谈婚论嫁的。再说，“双职工”在梅桂花的认知里，是可能单位“提干”。

单位“提干”是指在单位从一般群众提拔为干部。干部身份的人事管理的制度，一直沿用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