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蘅自行进了屋,只见屋里摆设虽是简单,可家具、陈设都是上好的。走进卧室,里面是一张覆着轻纱帐缦的厚重榉木床,床挡雕着繁复精致的雕花,床边梳妆台上立着半人高的铜镜,墙上挂着荷花鲤鱼图,极是雅致。
正打量间,院门被叩响,程柏蘅开门,是余管家领着几个小厮抬着热水和浴桶鱼贯而入,后面跟着几个丫鬟端着换洗的衣物、洗头的木槿汁、抹面的香脂走进旁边的浴房,一个圆脸小丫鬟端过来茶果点心放在程柏蘅身边的桌上。余管家道:“小少爷,请你沐浴吧。”
程柏蘅不喜人伺候,道了谢便请这些人先出去,自己关了院门、屋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换了干净裤褂,未待头发全干,看着床铺上柔软膨松的被褥,只觉一阵困意袭来,倒头便睡。
“笃笃笃”,窗外传来敲门声,程柏蘅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匆匆束起头发,走出屋来打开院门门闩,落日余辉下一个瘦高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前,一袭银灰色的合体锦袍,黑缎般的头发被一个白玉冠高高束起,几缕发丝随风轻曳,宛若载种在云端的琼芝玉树,笼着一层淡淡的华彩。他不动不语,望着程柏蘅露齿轻笑,漆黑的眼睛中闪着点点光芒。
一年多未见,他好象高了些,脸庞也变得更加棱角分明,程柏蘅眼睛一阵酸涩,泪意盈满眼眶,心中涌起一阵冲动,好想奔过去抱住他,问他这一年在京城过得怎么样,问他去年在春耕礼上伤得重不重,问他会不会时常记起自己……只是她喉头发紧,如同堵了个麻核一般,只能艰难吐出两个字:“阿舅……”
郑辰琮伸手在她肩头拍了两下,轻声道:“进屋说吧。”说罢,便抬腿进了屋,自顾在正中的官帽椅上坐下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程柏蘅悄悄吐了几口气,激动的情绪已然渐渐平息,道:“阿舅,邢掌柜说你明天才回来,你看我也没换身像样的衣服。”说着低头看了自己所穿着的淡青色的内衫。
郑辰琮轻笑:“嗯,自己家人,换不换也无所谓。”
程柏蘅便进里间卧室套了件丫鬟准备好的外衫出来,道:“阿舅,你让小白给我送了信,小雪在哪?我想看看它。”
郑辰琮道:“小雪,噢,在后院呢,一会儿我带你去看它。”
程柏蘅笑着凑上前一步:“好啊,好久都没见了,怪想它的。”说罢,一道寒光闪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便抵在郑辰琮的脖上。郑辰琮坐在椅上退无可退,脚下一蹬身子随椅子往后仰倒,想躲过这突然的变故,不料那匕首如附骨之疽一直紧贴着他的脖子。郑辰琮姿势狼狈地躺在地上,双腿还架在仰倒在地的椅上,他恨声道:“阿蘅,你这是做什么?”
程柏蘅蹲在他身前,冷声问:“你是谁?为什么扮作我阿舅的样子?”
躺在地上的郑辰琮咧嘴笑了,朝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程柏蘅只觉幽香扑鼻心中畅快,有些飘飘欲仙之感,心下大骇,立时抬头用袖子掩住口鼻,匕首又往脖子中间挪了半寸,喝道:“再敢耍花样小心你的小命不保!”
郑辰琮不再吹气,声音一转变作清脆宛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扮成辰琮的样子,学他说话做事,不知骗过了多少他身边的人,我也没和你说什么,怎么你一下子就敢断定我不是他?”
程柏蘅道:“因为我不是他身边的人,我是熟悉他的人。”
“嗯,还是熟悉的人最难骗。”扮作郑辰琮的女子叹了口气,气色又转为严肃,“小柏蘅,快把你师父扶起来!”
程柏蘅愣了一下,问:“什么师父?”
躺在地上那人道:“小丫头,辰琮说你最聪明,还想不明白吗?我是辰琮给你请来的师父。”
程柏蘅收起匕首,将地上那人扶了起来,又将倒地的椅子扶起请她坐下。扮作郑辰琮那人一扬下巴道:“丫头,给我端盆水来。”
很快,那人用水洗了脸,从面上、颈上拉扯下一片片皮肤样的东西,从衣服中将肩垫等物取了出来,又从脚下脱下半截假腿,此时站在程柏蘅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姿容秀美的娇小女子,看模样大概二十岁上下。程柏蘅不禁呆住了。
看着程柏蘅此番模样,那女子抿唇一笑,露出一对娇俏的酒窝:“丫头,没见过吧?服不服气啊?”
程柏蘅连连点头:“服气、服气!这易容术得学多少年才能像你一样厉害啊?”
那女子道:“我入师门已有十二年了,不过只得师父真传的十之五六。学这个得看个人的悟性,你想学吗?”
程柏蘅眼睛中冒出热烈的小火苗,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拜你为师吗?”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今日就算了。出门前我看过了黄历,今日宜安床、宜动土、宜婚娶,但是忌祭祀、忌拜师、忌订盟。明日吧,今日你摔了我一个大跟头,明日得好好给我嗑几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