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兰说的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
女儿婚礼筹备的东西,只要银子使得妥当,再难买的东西,她一天都能凑齐。秋知恩这一天啥也没干,像个陀螺一般在屋子里试各种礼服、钗环、胭脂水粉,挑选布匹、配饰、床帏物件,累得连晚饭都没力气抬手握筷子,还是雪莉一点点用勺子喂给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秋长遥倒是很兴奋,秋家父母忙于筹备成婚诸事,没空管他。秋文杰只给了他交接明日船舶的轻活,他早早的就干完了,因着家中热闹非凡,他一天到晚上窜下跳,还不用担心挨骂,玩得不亦乐乎。
相比秋家的热闹,韩家在曹州城这边并未大张旗鼓地准备什么。早先离开金陵时,沈玉竹已经将成婚事宜准备妥善,家中还有得力能干的大嫂李婉凝操持剩下需要安排、打点的事,她一向处事稳妥、井井有条,成婚事宜已准备完善,一心期待着弟妹嫁过来。
对与韩未安而言,他更不需要准备什么,他只需要当天换上一身新郎服出现即可。
沈玉竹曾担心自己儿子会逃婚,昨夜还特意去问韩未安:“明日成婚,你决定好了吗?”
韩未安瞟了眼她袖口斜出的一截绳鞭,淡淡然道:“儿子既已答应母亲,便不会食言。”
沈玉竹安心走后,楚及神秘兮兮地凑近韩未安:“公子,我刚才偷看见夫人左手里藏着根长绳。”
“我看见了,约莫是怕我逃婚要将我绑起来。”
“哦,这绳鞭倒好理解,那夫人右手里藏着根戒尺做什么?”
“......?!”
韩文安手里的书卷同楚及的话音一起落下。
关于戒尺之事,除了沈玉竹,便只有听见她来之前嘟囔着“敢逃婚,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断”的贴身心腹侍女湖蓝知道。
秋府。
秋知恩被雪莉唤醒时,天还未亮,还有些初春的乍寒。
整个曹州城灰青灰青的,只有秋家和韩家灯火通明,府内被大片红色笼罩。两家仆人们出出进进、热闹非凡。秋知恩听得院中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穿着寝衣迷迷糊糊地出门探看,被母亲从门外一把推了回来。
她见来人是母亲,习惯性地倒向母亲怀里,闭眼欲睡。
王钰兰抚摸起她的背:“哎呦我的儿,还困着呢?”
秋知恩尚在困顿中,嘤嘤哼哼地抱住母亲不肯动弹。
王钰兰舍不得叫醒女儿,只好唤了雪莉和月容将女儿挪到梳妆台,还生怕女儿睡得不舒服,为女儿上妆发时让雪莉在一旁扶着她的脑袋。
曹州城外嫁女子有一习俗,需提前一天举家去嫁入之地住一晚,新郎第二日再去迎亲。若嫁入之地无亲戚借住或住地,可在当地客栈住一晚。秋家在金陵是有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可直接去府邸入住。秋家和韩家准备先走水路至扬州,再从扬州继续走水路转金陵,这样既方便快捷,又可避免舟车劳顿。韩家和秋家一前一后相隔半个时辰,寅时出发,若一切顺利,大抵傍晚戌时左右便能到达。
秋知恩迷迷糊糊地换上衣衫被架着双臂送上了娇,又迷迷糊糊地上了船,等到真正醒来时,才惊觉自己已然在船舱房内。她接过雪莉递来的温热毛巾随意抹了把脸,披上一层白狐裘衣,伸着懒腰出了船舱。
春水微寒,晨起天色倒是晴得极好,秋知恩伸出手臂眯着眼感受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江风不冷不热,吹得她浑身舒爽,脑子更加清醒些。
她其实并未做好嫁为人妇的准备,作为妻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完全没有方向。但是她并不害怕,韩家有疼她如女儿的婆母,有和善的长兄大嫂,最重要的是有她喜欢的人。母亲和父亲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恩爱,让她对自己的婚姻充满信心,一定能融化韩未安这座冰山,与他相亲相爱,白首到老。
“知恩丫头,终于肯起了?”
秋知恩听见一声熟悉的慈爱唤声,惊喜地回身扑向一名身着暗红夹袄、半百花发的老妇人怀里:“祖母,您什么时候来的,知恩都不知道?”
此刻船上甲板不只秋老太太一人,她身后围着一群穿着喜庆的女子。除了秋知恩的母亲,还有秋知恩的大伯母赵一美,堂妹秋丝蕴,堂嫂黄柔佳以及她怀里抱着一岁堂侄,脚下躲着三岁侄女,再后面站着的都是各自的丫鬟婆子们,围起来足有近三十余人。秋氏一族的男子们正同她父亲秋文杰在客舱里饮茶交谈,叠叠笑声漫延传来,听上去大多是为秋文杰道喜。
秋老太太笑呵呵地点了下秋知恩的额头:“你这丫头偷睡懒觉,祖母一早便来了。明日就要嫁人了,可不能再睡到日上三竿让公婆笑话。”
秋老太太身子矮小,两鬓斑白,有些咳喘的毛病但精气神看上去很足。秋老太太小时家穷,未读过几本书,但为人开明通透,深知读书可变命运,丈夫早年去世后,是她一个人干着农活拉扯着两名幼子长大,砸锅卖铁地供他们读书识字。
她做了半辈子农活,总是闲不住,因住不惯城里,一直住在乡下长子秋文理的家中。秋文杰长兄一家为人老实和善,秋文杰时常送些银子去探望,也一直帮衬着长兄一家,就连侄儿侄女的婚事也是王钰兰一手操持找的好人家,两家兄弟之间甚是亲睦。
有乡下邻居曾对秋文理言:“你整日靠收租子能挣几个钱,你家二弟家缠万贯,铺子几十家,怎么不让他匀给你家孩子两三间铺子做生意。”秋文理则正经道:“我家弟弟白手起家甚是勤苦,我不给他添乱已是帮忙。我二弟曾说过要给我几间铺子打理,早早就被我婉拒了,一家人不说两句话,我是个只会做农活的粗人,我的孩子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一个学医一个教书,都有他们自己的生存方式,自食其力、温暖裹腹便已知足。”
可见两兄弟十分和睦。
“知道了,祖母。”秋知恩不好意思地晃了晃祖母的手,一一拜见了大伯母和堂姐、堂嫂,以及两个粉嫩可爱的堂侄儿后,再对祖母道:“祖母,船上风大,您的身体不易受风,咱们进船舱说话吧。”
“母亲您看,咱们知恩多懂事啊。”大伯母赵一美扶着秋老太太的手臂,用着曹州家乡话高声大赞道,“又孝顺又聪明,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看的新娘子。”
赵一美是曹州单县人,心直口快,嗓门极大。虽大字不识几个,但整顿庄户、收租做活比男人还麻利。今日为显隆重还刻意穿上了不菲的蜀蓝锦缎,却有种衣不附体的违和感,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喜滋滋地觉得好看。她与王钰兰只差了两岁,但面貌看上去却比一身云红华服的王钰兰显老了十岁之多。
“大嫂,您快别夸她,再夸一会儿她都找不到北了。母亲、大嫂,船上风大,咱们先进去吧。来来来,丝蕴、柔佳,快抱着孩子一起进。”王钰兰笑呵呵地邀请大家进屋,又吩咐月容准备茶点端进主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