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看见了光着上身的父亲,他瘦削的后背满是汗珠。
加雷斯正用左手不断地敲打着一个烧红的锻铁。
他的姿势很奇怪,左手发力时身体不自然的扭曲着。
因为用来固定锻铁的铁钳只能被加雷斯用双腿夹在大腿之间。
失去了右手的加雷斯只能用这古怪的姿势打铁。
“爸,我来帮你。”
多兰走进客厅,他弯腰接过了被加雷斯夹于双腿之间的铁钳。
被多兰双手固定后,这块烧红锻铁不再因为受力不足而在铁砧上跳动。
橙红泛白的锻铁稳稳的被锻锤敲打着,黑色的铁屑从红色的锻铁上脱落,继而变为灰白。
加雷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无声对多兰表达谢意,头上的汗水落在地面上。
十几分钟后,感受着铁钳上传来的震动,多兰轻微地松开了握住铁钳把手,换了个抓握的姿势,舒缓手上因巨大震动的麻木感觉。
直到那红火锻铁因为温度冷却逐渐变黑,加雷斯放下锻锤,用仅剩的左手接过多兰手里握着的铁钳。
加雷斯将夹着锻铁的铁钳放进了一旁的锻炉里,而后又夹起几块木炭放入暗淡的炉火中。
多兰默契地来到锻炉一旁的风箱处,双手不断下压并抬起鼓风机的木柄,充足的风从锻炉下方的通风口里上涌,火焰再度在锻炉中雀跃而起。
父子俩都不说话,各司其职。
一直忙到快中午,锻铁终于逐渐变成了一个斧头的雏形。
多兰吐出一口气,慢慢活络起已经僵硬的身体。
“爸,我先去做饭了。”多兰转身就去了厨房。
加雷斯没有回答,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这块刚锻造而成的斧头。
明明才30多岁的脸上却满是沧桑。
他的五官和多兰近似却更加硬朗,下巴上布满着细密的胡茬,瞳孔是深邃的墨绿色,眼白里还有不少血丝。
深吸一口气后,加雷斯用左手直接握住斧头,虽然已经冷却了不少,但手中依然传来滚烫的质感。
加雷斯握住斧头的左手渐渐覆盖上一层暗红色,手边的空气因为高温而逐渐扭曲。
他绿色的眼眸豁然变成了岩浆一般的黑红,不甘的眼神中地映出了手中的铁器。
加雷斯的左手死死抓握在斧头上,沧桑的脸庞因为疼痛而逐渐变得扭曲,黑红覆盖的左手皮肤下,青筋暴起。
不一会,斧头和手掌接触的部分就因为手中的高温而逐渐变成橘红色,有了融化变软的趋势。
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响动,麦香混杂着动物脂肪的香气飘进了客厅内,渐渐掩盖了焦炭灼烧的气味。
加雷斯握住斧头的左手开始抖动起来,似乎是再也无法承受掌心里的高温。
没过几秒他痛苦地低吼一声,把手中的斧头仍在地上。
金属砸在地上的声音被厨房做饭的声音所掩盖。
加雷斯看着右手手腕上早已长好的伤口,脸上满是痛苦和悔恨。
他把头低埋进胸口,已经恢复的左手死死握紧拳头,关节发白。
过了一会厨房里传来喊声,“吃饭了爸。”
加雷斯听到喊声抬起头,把不甘抛却脑后,他坐到窗明几净的餐桌前,脸上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
多兰端起两碗黑麦粥走出厨房来到餐桌前,他将一碗递给加雷斯,自己也低头喝起粥来。
父子俩坐在桌前默默地吃着午饭,依然没有任何交流。
多兰很熟悉这种氛围,自从母亲6年前去世后,他便把多兰从五爪湖旁的神嗣地带到了炉乡内城生活。
在多兰6岁以前的记忆里,父亲加雷斯是每年丰收节后才能回家的陌生人。
虽然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不善言谈,但见到他和母亲时脸上总是有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时,加雷斯会带上一些自己锻造的雕塑玩具和少见的干果带回他们在神嗣地的家中,这给多兰的童年添上了几分色彩。
直到多兰母亲的离世……
“你下午有事吗?”
加雷斯的询问打断了多兰的回忆。
“没有。”
“你把那几把斧子和草叉带去外城卖了吧。”加雷斯淡漠地说着,把空碗放在了桌上转身便回了自己屋内。
“好。”多兰把碗里的里黑麦粥喝完含糊不清地答道。
加雷斯的房门重新打开,他郑重望着多兰斟酌说道,
“对了,后天我开始教你锻造刀剑,有空的话顺带买些生铁锭回来。”
加雷斯知道多兰在威尔夫酒馆里打着零工,虽然心理上不太愿意,但威尔夫给的确实不少,家中几乎所有的收入都来自多兰在酒馆里当酒保赚到的钱。
多兰激动的站起身,呆愣愣的望着加雷斯。
“我感觉恢复了不少,应该可以试着做一些了。”
“而且主要是教你,我出力不多。”
“好的!”
多兰激动地喊出声,不知是因为即将学习难度更大的刀剑还是很久没听到父亲说这么多话而兴奋。
自从失去右手被赶出炉户祭祀的队伍后,加雷斯就一直很消沉。
加上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父子之间的交流并不太多。
多兰感觉到加雷斯的状态在慢慢变好,他内心也高兴不少。
外城的铁匠铺里,劈柴的斧子只能卖到2个银锤,而刀和剑则最少能卖到9个银锤,质量好的更是能卖到13个银锤,也就是1个金橡木又3个银锤。
多兰把两个碗拿到厨房开始洗刷起来,畅想着即将重启的锻造学习。
…………
“该死的伊沃!”威尔夫远远看着酒馆里还没亮起的烛光,在心里咒骂着。
此时已经下午5点多,本该提前来酒馆里打扫准备的酒保伊沃还没来到。
威尔夫只能愤愤地打开门锁,自己一个人收拾起来。
伊沃是威尔夫招的另一位酒保,和多兰轮班。
伊沃家住外城,每天上班要花不少时间,故而总是迟到。
但因为为人机敏,懂得察言观色,又有一副好口才会推销,很受威尔夫的赏识。
“迟早把他开除了!”
威尔夫拿着拖把洗刷着地上的暗红色砖石,头上的汗顺着他的大胡子一路流淌到他的精纺内衬里。
推门声响起,一个身着灰色呢质大衣,长着瘦削长脸,嘴上叼着个烟斗的中年男人走进酒馆。
“古德蒙德先生!”威尔夫尊敬地喊着来人的名字。
古德蒙德微微点头询问道,“那人来了吗?”
“还没有,您先进屋等他吧。”
古德蒙德走到柜台旁的铁门前,径自拿出钥匙打开后便进去了。
这间屋子是古德蒙德的房间,只有他一人有钥匙,威尔夫也打不开。
古德蒙德实际上是威尔夫酒馆的幕后老板。
威尔夫没再去管,继续一边咒骂着伊沃,一边继续擦着地。
过了没一会,酒馆里前后脚又来了俩人。
其中之一便是昨晚穿着厄努克牛皮,脸上有刀疤的塔古曼男人,另一个则是酒保伊沃。
伊沃好奇地看着那人先他一步走向酒馆,心里正纳闷,怎么有酒鬼那么着急,还没开门就急着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