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刚死去不久的男人躺在毡帐的深处的一个木台上。
木台前的祭台上摆放着浆果、细盐、肉干、大麦酒等祭品。
他看起来年岁不过30多,皱纹刚攀至眼角就已离开人世。
已至深夜,家人们为了送别逝者,将火把和油灯全部点燃,照亮了灵魂归家的路。
毡帐内外的哭泣声混合着漫天风雪的呼啸声,宛如低泣。
毡帐内还站着三人,一位低头垂泪的中年妇人,一位身着兽皮祭祀服头戴插着各色鸟羽毡帽的老祭祀以及一个身着黑天鹅绒祭祀服、手持白色骨笛穿着黑天鹅祭祀服的女祭祀,她黑色祭袍背后的三角冰锥和独眼图案显得极为邪异。
老祭祀正劝慰着哭泣中年妇人,中年妇人却只是哭泣,毡帐外还站着逝者和中年女人的子女们。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老祭祀回头向黑袍女祭祀轻轻点头。
送别仪式开始了。
老祭祀唱起送别逝者的哀歌,黑袍女祭祀伴随他的歌声,吹起手中的骨笛。
门外的子女们听见哀乐和歌声,含泪走进帐内,他们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小的才四岁,跟随着乐曲跳起一段舞蹈。
在悲伤的送别里,无人在意之处,一个不到两岁穿着鹿皮袍子的男孩不知从哪爬到了逝者的台前。
他扶着逝者的祭祀台颤抖着稚嫩的双腿缓缓站起,湖蓝色的大眼牢牢盯着祭祀台上摆放的祭品。
接着,他就用小手抓起一把紫色浆果往嘴里塞,紫红色的汁水流了一下巴。
之后他又尝了尝一旁的肉干,发现嚼不动后便吐在了地上。
他还是喜欢紫色浆果的味道。
众人沉浸在悲伤的乐舞中,没人发现这个偷吃祭品的“小偷”。
黑袍女人按在骨笛的指法出错了,她吹错了一段旋律,笛声听起来有些慌乱。
众人似乎没有发现,抑或碍于场面不敢出声指责。
她抬起了藏在黑袍下的面容,湖蓝色的双眼里映出了男孩正在偷吃祭品的身影,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仪式还在继续,她正吹奏哀乐不敢上前制止。
她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观察起帐内的其他人,他们正伴随哀乐跳起送别的舞蹈,暂时还没人发现男孩偷吃祭品的行为。
男孩似乎吃饱了,他又抓起了几颗紫色浆果,转身颤颤巍巍地向黑袍女人走去。
他还太小手掌还未发育完全,抓着的几颗浆果散落一地只剩下两三颗还在他手中。
女人看着举着手中浆果的男孩笑着向她走来,笛声再一次的出错了。
她看着男孩颤抖着步伐,缓缓走到了自己面前,笑着将手里的浆果举给了她。
黑袍女人没有接受孩子的好意,只是把孩子塞进了身下的黑袍,眼含热泪。
…………
男孩眼前一片黑暗,他正钻在一大块兽皮毡帐中,跪地爬行。
他终于钻进了毡帐内,小手上沾满了刚才刨开雪地里埋着毡帐后的雪水。
他长得更大了一些,看起来快有4岁了,原先宽大的兽袍穿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已经十分贴身。帐内似乎和外面一样寒冷,他湖蓝色眼睛上的长睫毛上结了一层细密的白霜。
男孩观察着帐内的空无一人的环境,确认安全后,他向着毡帐外小声招呼。
不一会,几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孩子也钻进了帐内。
这是另一个氏族的祭堂,一位穿着祭袍的老妇人躺在木台上,已经死去几天了。
她是这个氏族的祭母,因为大雪,周边氏族的祭祀无法立刻赶来举行送别仪式,她的遗体已经摆放了很久。
好在毡帐内的铁炉没有点燃,帐内同样寒冷,尸体还未腐烂。
几人在帐内摸索,适应着黑暗的环境。
不一会,一个小女孩发现了逝者木台前摆放的祭品,她小声呼唤着让其他人过去。
几个孩子循声来到祭台前,他们抓起浆果和奶干就往嘴里塞。
帐外不远处,一个正在劈柴的男人听到了帐内的动静,他拿着火把掀开了毡帐的门帘。
火光照亮了正在偷吃祭品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父母都被叫到了帐前,愤怒的男男女女们各自抓起一块木柴打在各自孩子的身上,孩子们大声哭喊。
只有那个湖蓝色男孩倔强地站在一旁,大人们不好处理他,因为他是那位被请来的女祭司的孩子。
女人早已脱去了黑天鹅绒祭服,现在正穿着一身褐色鹿皮祭服。
她毡帽上的鸟羽还没插上,就急匆匆地赶来。陪同而来的,是一位30岁左右的女人和她的仆人,她威严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怒意。
她是这个氏族的战母,也是逝去老者的女儿。
湖蓝色眼睛女人手足无措地向战母道歉,接着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孩子。
男孩撇过了头,不和母亲对视。
湖蓝色眼睛女人的愤怒被孩子的举动彻底点燃,她控制住力道,抽了孩子一巴掌。
孩子晕倒在地。
她暂时忽视了躺在地上的孩子,真诚向战母道歉,她以为这是孩子的又一个小伎俩。
直到战母离开后,她才意识到问题,因为孩子还躺在地上。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蹲下抱起孩子却发现他的四肢已然僵硬。
她翻起男孩的眼睑,他的湖蓝色眸子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露出了一大片眼白。
女人嗓音颤抖地大喊着,周围孩子的父母围了上来,一块帮忙检查着已经惊厥过去的孩子。
战母听到她的求救声折返回来,一同跟着的还有她的仆人。
那位老仆一眼就发现了孩子向上翻起的双眼,她推开人群蹲在地上。
老仆熟练地掐住孩子的人中,两三秒后,男孩大哭着醒了过来。
…………
一处围栏围起的村落里,绿意盎然的草地上正举办着一场喜庆的仪式。
几位身着不同颜色兽袍祭服的祭祀们,正调试着各自的乐器。
这其中,有位小祭祀格外引人注目。
他约莫四岁出头,穿着一身褐色鹿袍,脖子上挂着小石头串成的项链,头上的毡帽则插着几只鸡毛,一双湖蓝色大眼扑扇着极长且柔软的睫毛,让人看着就心生怜爱。
男孩的乐器也很有意思,是一根削长的树枝。
前来参加婚礼的村民们都好奇的看着这位小祭祀,正调试着乐器的祭祀们也时不时地笑看着他。
他湖蓝色的眼神中却专注异常,对周遭投来的目光不闻不问。
而在小祭祀身旁,和他有着同样颜色瞳孔的母亲只能无奈地频频向众人回以歉意的目光。
仪式开始了,和谐欢快的乐曲回响在整个村落。
男孩也举起枝条放进嘴里,双手胡乱按在并不存在的笛孔上。
宾客们看着男孩严肃认真的表情和动作,大笑出声。
他的母亲拨动里拉琴的琴弦羞愧地低下了头。
仪式结束后不久,男孩的母亲托这个部族的木匠,给男孩打造了一根不能吹响的哨笛。
…………
湖蓝色眼睛的女人坐在巨大的帐内,她正在给村民们讲述着弗雷尔卓德创世神灵的史诗传说。
而在帐外,几个孩童也正围着一个穿着简易版祭祀服的男孩,这男孩正效仿着他的母亲讲述着自己改编的北地传说。
男孩一边讲述,一边还配上了动作。
他一会儿扇动起双臂,如同一只神鸟翱翔在空中;一会儿又用自己的木笛上下挥舞好似打铁;最后他还举起双手如同一头巨熊般咆哮。
围着他的孩子们都略带思索和犹疑地看着他,他们觉得男孩讲述的传说和族里祭祀告知他们的版本对不上。
…………
“努努一岁半,在偷吃祭品时学会了走路。”
“努努三岁,带着途经氏族的孩子们偷吃祭品,被我打了一巴掌昏了过去,好在没事。”
“努努四岁,拿到了我找人给他做的哨笛,他很喜欢,将它起名为斯弗尔尚歌,不知是从哪听来的名字。”
“努努五岁,他问我爸爸在哪里,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蕾卡在那张不显形的兽皮地图的背面,用指尖凝聚出的臻冰魔力书写着。
母子俩现在正位于阿赫韦坎山脉西面的一处高原上,这里地势平缓能够种植一些青稞和黑麦等谷物,有不少农户和牧民聚居在此。
两个多月前,蕾卡在一户猎户的口中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蕾卡将那张不显形地图上描绘的大致位置画在了另一张羊皮纸上。
那个老猎户认出了羊皮纸上的位置,他告诉蕾卡那个地方在古霜口——一处终年覆盖着白雪的山间坳地。
她备足了干粮带着努努赶到了那里,寻找了十天却一无所获。
这很奇怪,过了古霜口就到了霍尔格山脉。无论是阿赫韦坎山脉还是霍尔格山脉都不是终年积雪不化的景象,山间长着无数高大植物和灌木,春天积雪融化后,奔腾的雪水汇聚成河向下一路流向雾河。
只有古霜口,即使是在夏天依然积雪覆盖,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那里也没有任何植被只有一片的白茫茫,和远处山间的绿植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在便寻无果后,蕾卡放弃了继续寻找。
这里很奇怪,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蕾卡努力过,却毫无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