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月挂枝梢。
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形骑着一匹矮马停在了林中的一处小屋旁。
达尼卡翻身下马,她拉着矮马走入屋后的马棚,将矮马的缰绳系在另一匹棕色骏马旁。
然后,她卸下马鞍上的兽皮包裹,拎着两大袋换来的食物吃力地走进屋内。
屋内的壁炉暗淡地燃烧着,达尼卡觉得不够温暖,随手拿起两块壁炉旁的木柴扔进了壁炉内。
“还不睡吗?”达尼卡蹲坐在壁炉旁,边搓着手取暖,边向着身后的人影问话。
暗淡的火光照在蕾卡脸上显得晦暗不明,她抱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已经在厅房里等了很久。
“你还在做那些骗人的事吗?”蕾卡冷漠的话语回响在屋内。
达尼卡的灰眸中映出了壁炉中的火光,她沉默了很久后才答道,
“自从被你们抓到了以后就没干了。”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那件黑袍。”
“你怎么敢私自进我屋子!”
达尼卡震惊回头,她沙哑的嗓音里满含愤怒。
然后达尼卡就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瞳孔,蕾卡的双目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出冰蓝色的光彩,她的周身也浮现出颗颗蓝色的光点。
两人对视许久,屋内的温度似乎也低了不少。
哇的哭声响起,蕾卡散发的低温冻醒了孩子。
她这才收起了臻冰魔力,轻柔拍着孩子的后背,左右摇动起臂弯让孩子再次入睡。
达尼卡也低下头不再和她对视,心中的愤怒渐渐散去,因为达尼卡理解这位年轻母亲此刻心中的不安。
孩子在母亲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屋内陷入空荡的寂静,只剩下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我只是,我只是还留个念想。”达尼卡泄了气缓缓说着。
蕾卡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就会带着孩子走。请你不要再惹出麻烦。”蕾卡的声音也缓和了不少。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上午在雪狐氏族那见到了找你的人,他们往西边去了。”达尼卡打破沉默,她从雪狐氏族那换肉干时刚好碰见了一路追来的诺台氏族小队。
“人不多,就4个,但个个是好手。如果只是这一小部分人的话,她们在会北地一直找你。”达尼卡站起身,从水缸里灌了一口水。
“西边,她们还是知道了。”蕾卡暗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想想也是啊,我要是伊文捷林,也不会愿意轻易放走氏族唯一的战母。”
“你要住多久都没事,你救过我,这是我应该做的。”达尼卡抹了把嘴。
“早些睡吧。”
说完,达尼卡转身进屋。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蕾卡带着孩子来到达尼卡这里已有两个多月。
她的身体早已恢复如常,孩子也胖了起来,有着接近半岁孩子应该有的婴儿肥模样。
这多亏了达尼卡的悉心照料,虽然她做的饭总是有一股药草的怪味,但蕾卡已经习惯。
两人间的芥蒂也随着日渐相处慢慢放下。
偶尔天气晴朗时,蕾卡还会带着孩子来到屋外,去到达尼卡种植的药园里晒晒太阳。
达尼卡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有他在时总是笑声不断,她脸上的皱纹也因为这个孩子带来的欢乐更加明显。
这不,孩子正伸手抓向达尼卡右脸上的那块黑痣。
“不许乱抓,来妈妈怀里。”蕾卡故作严厉地对达尼卡怀里的孩子呵斥出声,轻拍双手准备接过孩子。
“没事,我这张老脸随便抓。”达尼卡不愿松手,脸上的笑意更盛。
蕾卡只能无奈看着达尼卡和孩子玩闹。
虽然这里的日子简单温馨,但也是时候准备离开了,她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办。
蕾卡早就在心里计算着离开的日子。
午饭时,两人一幼童坐在桌前——达尼卡很宠溺他,托人打了一张带着护栏的高脚木椅——男孩抓着身前的木质围栏,前倾身子紧盯着两人碗里的菜肴。
“我准备过几天就离开。”蕾卡出声。
达尼卡停下手中搅拌菜肴的木勺,她的脸上有化不开的落寞。
“这么快吗?”
“也是时候了。”达尼卡喟叹一声。
追踪蕾卡的诺台氏族小队已经许久未见,达尼卡知道母子俩终有离开的一天,但她期盼着这一天能再晚一点。
“你有要去的地方吧,我年轻时也去过不少地方,你要去哪,或许我能帮到你。”
达尼卡早就发现,蕾卡没事就盯着一张羊皮地图。
蕾卡犹豫了一会,从怀里取出那张“空白”的羊皮地图,摊开在桌上。
她凝聚臻冰之力覆盖在右手,右掌顷刻间变为了淡蓝色。
蕾卡用右手在羊皮地图上一抹,淡蓝色如墨水般的纹路在空白地图上缓缓出现。
达尼卡并未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她默默看着地图上的纹路,那似乎是一座山的一部分,她仔细思索以往曾走过的路。
“我没认出来,但一定不在拉姆山脉、阿赫韦坎山脉和……”
达尼卡突然停下话语,没说出接下来那个地名,仿佛想起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霜卫山脉。”达尼卡终于说出了这个让她感到不安的名称。
霜卫山脉在阔恰拉大草原的东北方,那延绵无尽的山脉中镶嵌着一座宏伟的建筑——霜卫要塞。
据传,那里沉睡着一位活着的圣人——三姐妹密教的首领丽桑卓——她已存活了数千年,但只是在沉睡。
丽桑卓的信徒们行走在弗雷尔卓德的冰原上,这些被称为霜卫祭祀的传教士们践行着丽桑卓的使命,帮助了无数氏族躲避灾难,收养孤儿,安抚逝者的灵魂。
但两人都知道,这并非真相。
“那看来,确实得往西边走。不过,伊文捷林的追兵很有可能比你先一步抵达,在那里等你。”
蕾卡摇摇头否认了达尼卡的猜测,
“不,她们或许能猜到大概的方向,但绝对不知道具体的位置。这张地图只有掌握臻冰的人才能让它显形。诺台氏族只有我和我的母亲知道打开地图的方式,她生前只对我展示过,也教会了我显形的方法。”
蕾卡的母亲奥苏雅早已故去,虽然伊文捷林知道这张地图的存在,但她也只是猜到了这是张地图,对于这张地图标注的位置具体在哪却不得而知。
奥苏雅离去后,伊文捷林趁蕾卡还小偷偷将这张地图收起,她害怕蕾卡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祭母应该知道这是一张地图,但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我还有机会。”蕾卡冷静分析。
“伊文捷林不喜欢男孩我理解,可是她为什么要阻止你去这张地图的位置?”达尼卡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的母亲曾经去寻找过地图上的位置,回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蕾卡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低落。
蕾卡没说的是,奥苏雅还引来了一大帮追杀她的霜卫祭祀,这让那几年的诺台氏族只能低调行事。
达尼卡没敢再多问,但是能让一个掌握臻冰力量的战母重伤,就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
“非去不可吗?”达尼卡再度小心问道。
蕾卡面露苦色,她的心中也很犹豫,
“我也不知道,但母亲临死前告诉我一定要再试一试。即便不成功,也要把地图交给我未来的女儿。”
蕾卡又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她说这张地图能够追溯到三姐妹时期,那时的诺台氏族还追随着三姐妹和艾尼维亚。那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拯救整个氏族。”
达尼卡皱起眉头,她终于明白奥苏雅的执着了,能够追溯到几千年前的地图一定藏着了不得的秘密。
“我也只想再最后试一试,毕竟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蕾卡抬起头看着正手舞足蹈的男孩。
达尼卡看着男孩,心里很清楚她未能说完的话。
弗雷尔卓德的男人是无法觉醒和掌握臻冰魔法的,这是艾尼维亚对三姐妹的认同,也是对母性的偏爱。
“那你想好要怎么去了吗,毕竟你还带着一个男孩。”
如果只是孤身一人前往西边的山脉寻找这张地图显示的位置,那对掌握了臻冰魔法的蕾卡来说问题不大,毕竟冬日里的超低温对冰裔来说算不上什么阻碍,冰裔的强大体魄也足以让她从容面对北地的绝大部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