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大抵是懂了李正所说水长路远四个字的意思，分别之后，小晴朗与老道人行到了军邬府，往南再过几个府郡就能到苗州，据老道人所说苗州的山川地貌与沧州相比是天差地别，具体如何少年想象不出来。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走了这么远，老道人说也不过是将沧州走了三分之一而已，路虽远，少年却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小晴朗行在山间小道上，昨日碰见了十几个砍树的山民，山民都说这几片大山有山神老爷照应，从未有猛兽伤人的事，又指了一条小道，说是这条路出山最近。

从高处往下看，脚下是一片被三山合围的小镇，小晴朗没有往镇里去，下山再上山属实懒得走，想来那些山民所说的水桃镇应该就是眼前所见的镇子。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撒在身前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蹦蹦跳跳像是一只小兔子，小晴朗是上山时遇见的小姑娘。

前几个月都是李正在前面开路，这回身前的小姑娘个头比自己还要矮上一些，小晴朗倒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女孩子要长得快些，想来这个小姑娘的年纪要比小晴朗还要小上几岁。

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的小姑娘叫玉至，衣服上印着点点白色的小梅花很是喜庆，时而回头与小晴朗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便露出几颗洁白明亮的牙齿。

小姑娘说是给人送信，出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小晴朗觉得有些奇怪，照理来说风吹日晒一个多月应该要和自己一样黑才是，小姑娘脸上却是白皙无暇，两颊上带着些许红润，看起来清新自然很是可爱。

沿着小路行径了一个多时辰，路变得难走了些，拿着行山杖的小晴朗主动提出要走在前面开路，小姑娘玉至欣然答应，钓在身后与老道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老道人心情糟糕的时候是个狗不理的脾气，这个时候话像是多了些，一路陪着一姑娘吹牛打屁，看来也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玉至说她是从东面小微山而来，山上生产一种梅芝，山下有条河就叫梅芝河，小晴朗自然是不会知道小微山在哪，老道人说是也知道一个叫小微山的地方，不过他知道的小微山很远，是在西唐那边儿，而且那的河很大，肯定要比梅芝河要大。

小姑娘轻鼓红腮，小脸上有些不服气，“老头，你净知道吹牛，我家的梅芝可甜，而且那河又长又宽，我常在河里抓鱼，那河呀，一眼都看不到边，得有那么宽~”小姑娘说完伸开双手在身前一通比划。

老道人正与玉至争论，那玉至哪能说得过老道人，老道人吹着胡子说破了天，玉至在那瘪着嘴用手摸着扎了许多小辫子的脑袋，苦思冥想，该如何说赢这老道人。

小猴子从一旁的树林里窜了出来，又找来几个小果子，小猴子的爪子本就不大，能知道带几个回来便是难得，小晴朗将原本是老道人的果子给了玉至。

老道人撇了撇嘴看着满脸新奇的小姑娘，玉至将那果子接了过去咬了一口，“哇，是颜灵果耶，师傅说这果子清热解毒，能治疮疾。”

秋日里果实本来就多，自从小猴子跟着小晴朗以后，他一路不知吃了多少未曾见过的果子，刚开始还害怕有毒，后来肚子饿了也管不了许多，只觉得猴子和人应该差不多，猴子能吃他也就能吃。

“晴朗~，你的小猴子是哪里来的？”玉至看着晴朗肩头的猴子，一双大眼里满是艳羡。

“我捡来的~，怎么样，稀罕吧~”小晴朗摸了摸小猴子的小脑袋，转身有些得意对小姑娘说道，小猴子闻言吱吱吱叫了几声算是回应，又伸手在小晴朗头发里翻虱子，小晴朗一头黑发被弄得乱七八糟。

“那你把它送给我呗，我和你换好不好？”小姑娘不知为何喜欢上这小猴子，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脸上还有些不舍，冲着小晴朗继续说道，“这是师傅给我的丹药，有治病的，治伤的，可好了，怎么样？”

小晴朗看着那个有些精致的小玉瓶儿，又看了看玉至那有些苛求的眼神，微微摇头，“那可不行。”

小姑娘闻言有些失望，转眼脸上的小失落又消失不见，小猴子一路来都跟着小晴朗，忽然有人说要换走小猴子心里却是舍不得，又想到若是哪天有人用神功秘籍来换又如何。

正在想着换不换，只觉得脑袋一疼，却是小猴子抓挠之间扯掉了几根头发，小晴朗将小猴子从身后的书箱上拽了下来，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小猴子那双灵动发光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不换吧，反正都说自己资质差得很，要是换了，想来也是没什么用处才是。

小猴子在小晴朗怀里呆了一阵，或是觉得无聊了些，一把跳了出来，跑到玉至跟前来回跑动，与小姑娘玩耍，小姑娘也是孩子心性，不一会儿就与小猴子玩的哈哈大笑起来。

身前的路是越走越窄，杂草是越来越多，还得是李正做的行山杖好用，小晴朗忍不住冲老道人抱怨，“我说大爷，你选的路，怎的这么难走！”

“你懂啥，我隔着老远就瞧见山上有处房舍，到了晚间若是不行还可以借宿，你说哪里不好？”老道人走在最后缓缓说道。

这小路一直蜿蜒上山，或是少有人行走，路旁的杂草已要将小路遮住，小晴朗走在前面用行山杖扫草向前，“这路一看都荒了，那山上肯定没有住人。”

此处山坡本就背阴，只是行了两个时辰，到了半山腰，天色有些显得昏暗，加之早已入秋，不过瞧见身后远处来时的山腰，却还是被照得金黄一片。

山石上生着黑色的苔藓，山上全是枯枝败叶，少有绿色，只有几点黄叶吊在黑漆漆的枝干上，越往山上走，枯树也逐渐稀疏，就连鸟叫声不知什么时候也听不见了。

小晴朗觉得有些诡异，行了这么远的路还是第一次见着此种情景，脚底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趁着天没黑多赶一段路才好。

越是想着快些赶路，天好像黑得越早，眼前愈发的昏暗，稍远处也愈发模糊，山上风要大一些，风声落在身旁像是山神在低声轻语。

路越来越难走，月亮似乎也不喜欢这片山林，此时已经完全快要看不清了，小晴朗又想起认识李正那晚，在凤凰岭破庙的遭遇，小晴朗心里的诡异变成了害怕，回身看了一下玉至与老道人，走了一整天，几人或是累了都不再说话。

小猴子此时已经在小书箱里睡着了，时不时还传出一点鼾声，小晴朗心里稍安，又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两人离自己近些，小晴朗知道玉至应该也不是普通人，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一人送信，陪着两人走了一整天也未曾说累，寻常家的小姑娘哪能如此吃得苦来。

“大爷，你说这山是不是真有山神老爷。”小晴朗等到两人离着稍近些问道。

“小子，你又害怕啦？我哪知道有不有山神，说不定有吃人的恶鬼叻，专爱吃小孩！”老道人一脸贱兮兮的模样。

“你骗人，我师父他老人家说了，到大黎山一路都是没有妖怪的。”小姑娘听老道人说完立马反驳，话虽然说得大声，人却是离着小晴朗更近了些。

小晴朗这次没有反驳，自己害怕也不承认，不自觉握紧手里的行山杖又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珠子，心里低声念叨求佛祖保佑，这坏老头一向嘴灵的很，上次到凤凰岭他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身前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老道人在身后说远处像是有一处微弱的灯火，小晴朗与玉至环首找了找才看清，心里想着老道人眼睛真是尖。

摸索着向那处灯火前行，有着灯火指引，也不知脚下还有不有路，索性这山上像是杂草不生，只管朝着灯火方向，那应该是白日里老道人所说的住户，又走了半天小晴朗却是心里发怵，不敢再走。

那处灯火呈现着红色，在风中一阵明灭不定，又像是家户人家悬挂着在门前的两只灯笼，又像是某只巨兽的眼睛隔着一段盯着三人。

此时小晴朗看不清身后小姑娘的表情，刚想出声打气，就听身后老道人催促自己赶忙往前走，小晴朗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心里想着要是李正还在就好了，那个高个子的兄弟要是在必然走在前面，开路的活儿真是受罪。

好在担心都是多余，小晴朗终于到了灯火近前，确认那是两盏灯笼无疑，因为灯笼被屋前的几颗枯树遮挡，被风一吹晃动之下，隔得远了便会像是眨眼一般消失。

刚松一口气，身后小竹箱里的小猴子却是忽然窜了出来，一把跳到小晴朗怀里，吱吱呀呀叫个不停，看起来像是有些紧张，小手一阵乱舞，太黑了也看不见，急促的叫声在夜里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老道人被小猴子吵闹得有些恼，走到近前，一把将小猴子提了起来，一只手向小脑袋上一拍，“大晚上的鬼叫啥，再叫把你丢下山去。”说完便把小猴子扔进了后面的书箱。

这一丢小猴子又安静了下来，听着浅浅的呼噜声又轻轻响起，小晴朗笑了笑也不去管它，继续往那房舍走去。

穿过一处林子，脚下全是枯枝，一踩一响，几人摸索着到了房前，房舍看门头应该也不小，只是不知为何要把房舍建在这山上，还是独一户。

门前一边挂着两盏红灯笼，灯笼有些旧了，一旁悬着的红缎也有些掉色，看起来像是前些年结婚时所用，只是未曾取下，显得有些奇怪。

小晴朗站在门前一时之间忘了如何开口叫门，回身看老道人正愣神看着他，玉至怯生生待在原地，硬着头皮刚要开口，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开门声在这寂静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小晴朗吞了口口水，随着开门声眼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你们是做什么的，是过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