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桐忙在桌边凳子上坐了下来,兀自惊魂不已。
她身体发烫,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定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等她整理好头发和衣裳,身体却开始一阵一阵地冰凉。
她是疯了吗?
那个少年,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啊,她却如此沉醉于他的爱抚,竟然任由他对自己,中了邪一般。
还好她跑得快,悬崖勒马,不然可就此酿成大错了,恐怕事后,可要一头撞墙上,死了算了。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可以随意出入皇家园林,她可是已经在上林苑里发现他两次了。
若是以后再遇上他可怎么办?!
那少年的行为,已经超出了重桐的认知和能力范围。她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去上林苑了,免得碰到他。
若是不小心再见到那少年,也别想着去教育人家了,免得到头来自己把持不住。只要再见了他,就赶紧撒腿儿跑吧。
门口侍卫的声音响起,“皇太子殿下!”
想必是孤竹煜早朝归来了,孤竹煜熟悉的声音,很快在寝殿内飘荡起来。
“重桐!重桐!”
重桐忙跑上前去侍候更衣,给孤竹煜将朝服换上常服。
孤竹煜凑上来,吸了两下鼻子。
“这个味道……重桐,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如梦令的味道?”
孤竹煜竟也知道如梦令,“哦,是重桐今天为了练好《承云》,去了一趟迎风馆,向李小卿姑娘请教了一番。想是蹭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吧。”
“嗯,你的嘴唇,怎地又红又肿?”
该死!肯定是刚才被那个放逸的少年给亲肿了。
“哦,是重桐不小心自己咬到了。”
“你这是咬了自己不止一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孤竹煜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重桐只能躲闪着他凛冽的眼神。
东宫金鳞卫的首领杨利好,双手捧着一个高档包装的礼盒,跑了进来。
“殿下!千衣阁将殿下选好的衣服送来了。”
“嗯,放在桌子上吧。”
“重桐,今天本太子下朝回来,路过千衣阁的时候,看到了一件紫色的衣衫,想着你穿上肯定好看,本太子便为你买了下来。现在你换上这件紫色的衣衫,为本太子演奏一遍《承云》吧。父皇的万年寿宴快到了,有几处你弹得不够流畅自然,少了些火候和层次,本太子需得亲自指导你。”
“是,殿下。”
看样子,孤竹煜听了吕秋秋的劝诫,准备在孤竹帝寿宴那天,将她献给孤竹帝了吧。
想到这里,重桐的心中瞬间溢满了失落和悲凉。
可笑的是,这悲伤竟不知从何而起,她更不知该将这悲伤安放在何处。
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奴婢,是他的私物,更是像牛马一样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
而他,是孤竹国王朝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他如日中天,光芒万丈,而她,则不过是暗夜里的一点流萤。
她竟侥幸地幻想过,孤竹煜在权势地位和她之间,会放弃稳固他位置的机会。
她笑了,她苦笑着自己,她真是太可笑了。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谁啊。
她心不在焉地换好那套紫色的衣衫。
那件紫衫款式极为简洁,通体纯紫色,没有掺杂一点别的颜色,或者任何的装饰,像极了迎风馆的那个神秘男子送给李小卿的那一套。
神秘男子每次去迎风馆私会李小卿,必定要求李小卿提前换好那套紫衫,蒙上面纱,等着他,然后为他弹上一整个晚上的《承云》,而且反反复复只弹这一首。
重桐缓步走到七弦焦尾古琴前,开始了她略显悲伤的演出。
一瞬间,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李小卿。
好吧!
既然他想要的,那么她就给他。
为你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添砖加瓦,就当全了他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她与他,恩断义绝。
如此,正好。
总归过不了几天,她也要离开了,回信南山上去,与苏纯相守。再也不会下山,再也不蹚在这俗世的浑水中,徒增伤悲。
如此,各自归位,正好。
重桐想着,眼中泫然欲泣。
她,这是怎么了啊?!
她的手指间挑拨琴弦,琴音随着心境,激越高昂,一咏三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转悲,又转伤。
孤竹煜的神色渐渐凝重,浓重的阴郁,化都化不开。
“停下!别弹了。”
重桐忙收回眼中泛起的点点星光。
“殿下,怎么了,是重桐弹得不好吗?”
“本太子问你,你老实回答。你怎么会弹这段的?”
天下流传的《承云》曲子,一共有八个乐章,分别是《人间世》、《天运》、《知北游》,《至乐》、《达生》、《应帝王》、《德充》、《天下》。
世人皆知《承云》有八个乐章,世人皆不知,《承云》最原始的版本里,一共有九个乐章。
在《人间世》和《天运》这两个章节之间,原先的第二章,早已经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