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马冲感到周身酸痛，还好是生长在农村，底子够厚，即便在上师范的三年里，只要一回到家也是见子打子，遇到什么活干什么活，没有疏于锻炼，不至于才一天就累散了架。

陈师傅们一收工就骑上125走了。四个师傅，两辆125摩托绝尘而去，他们都是一边坡的。

只有马冲不顺路，师傅们向东，他家则在西面。

太阳一偏西，气温就下跌了许多，从桐乡河上又吹过来几丝轻风，扑打在他身上。这时候的风本应能让人感到有几分的爽意，马冲不但体会不到，他扶着砌高的新墙，看着老街上高低不一，新旧交错的房子，生起了些惆怅。

白德发是在他们开始干活时就离开了。临走时，白德发还向他发起邀约，让他下班了去家里坐坐，聊聊。

有什么好坐好聊的。他都这样了，再也不是那个读书时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学生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每根汗毛里都填满了自卑，在这种情况下去，别人多一句的问询，即便是好意，是关切，在他心里，也觉得不很友好。

马冲本是拒绝的，可白德发说还要约街上的几个同学一起，包括罗佳佳。

罗佳佳并不是他初中时的同班同学，是隔壁班的。以班级体论，他们间是竞争对手，但在学校的各种竞赛，各种活动中，他们参与多了，接触多了，结成了比同班同学还要好的朋友。

三年前，罗佳佳也报考了中师，可成绩出来还是少了点分数，没挤进大家说的那趟“末班车”，后来自然是上了高中。今年的高考后，也旧志不改，第一志愿是省师范大学，上了录取线。

这三年里，不管是同学还是朋友间，马冲联系得最多的就是罗佳佳了。他们有书信来往，也通过不少电话。

那时的201电话卡，都不知用过多少张。

落日依山，一寸寸下陷，带走了光明，天色暗得很快。

马冲犹豫了好一会，才走到那辆陪伴了他三年而今锈迹斑斑的加重单车旁，取下汗津津的毛巾来，透水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上，骑上车就走进了回家的路。

马冲心想，白德发的话不可信。罗佳佳家已在县城买好了房子，住在县城，虽过了高考，还考上了大学，是该放松好好耍耍的时候，但不一定就能来，何况还是晚上。

一个女孩子家，晚上出门去赴约，那家长是怎么也不会放心的。

约摸四五十分钟，马冲回到家里。

进门就看到小方桌上摆好的家常菜，一碗炒豇豆，一碗水煮茄子，一碗西红杮汤，再加一小碗辣椒蘸水。

生活如此简单。

幸好没去，一家人都在等着他吃晚饭。

自马冲就业考试砸锅后，家里的气氛就一直很沉郁，一家人都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太多的话。

之前的光景可不是这样的，家人虽没有人前人后叽叽喳喳地显摆马冲，但脸上一直是有光的，那光彩亮得能照亮一大片人。

那时的饭间，一家人也像有说不完的话，会说说农活怎么干，先干什么后干什么，你一句我一句就把地里的活一一安排妥当了。

可马冲竟然失败了，他没能给家人带来更多的荣光，他的暗淡，也是一家人的暗淡。

马冲心里一直怀着这份愧疚，进屋后也默不作声，端起盛好的饭一阵扒拉。

一家人无话，静寂的小屋里只能偶尔听到筷子敲击碗响的声音。

“马强，马强……”

无话的晚宴，氛围很是压抑。却在此时，屋外却传来了喊叫，喊叫的是他爹的名字。

一个村的人，大多都能听音识人。一听就知道是老支书吴尚杰。

“在的。还在吃饭哦，来吃饭——”

马强边回应边站起身来，拉开门就向屋外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