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起一张牌的时候,平三戈夹在两指间,仰头,牌身挡着阳光,他感受着已经开始变得躁热的光线,体味着桥爷、或者其他贼王贼孙也曾经在这里像他一样,体会当贼艰难的心态,是什么样的心态会逼迫得他们如此拼命修行,修行出那么高的境界……就为了偷东西?
修行……偷窃,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却重合在一起,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平三戈已经开始理解了,桥爷的上一代是逃荒的,饥饿肯定是最早的老师,贫穷是根,苦难是苗,流血流汗浇灌出来的,肯定是根毒草。
就像犯罪理论,当被正常社会无视、遗忘、甚至排斥的时候,反社会性格就显得大义凛然了,当那种悲情、愤怒、不甘支持着这个人的人格,支持着他要摆脱一无所有的境地,那他……就应该充满了力量和智慧。
嗖……牌出手了,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圆,又飞回来了,闭目的平三戈听着轻微的风声,手一伸,两指一捻,回旋回来的牌,堪堪夹在指间。
“我明白了,要成为贼,要成为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类,道义当然是心里的羁绊,放下这些羁绊,才能肆无忌惮,藐视一切规则……因为,我就是规则。”
他目露兴奋的邪光,喃喃道着,嗖声又一张牌出手,几乎是浑圆的弧圈回旋,准确地回到了手上,让他的兴奋更甚,他双手交替着,手一捻,牌身稍弯,连续回手,每一张牌都像程序控制一样,准确地飞回手上,此时他像魔症一样,回味着在公园的长椅上,躺着瑟瑟发抖,生怕被人抢劫;回味着偷车轱辘被追来的失主摁着痛扁,甚至进了拘留所才是苦难的开始,那些凶神恶煞的坏蛋,会没头没脑地踹你、扇你、会抢走你身上最后一件像样的衣服,然后把你赶到冰冷的水泥地上睡觉。
他突然泪流了,突然变得激动了,突然像疯魔了一样,因为他体味到了,那种苦难会把一个人的心性变得无比决然,在你被边缘化的那一刻起,你将不再有尊严,如果还想生存下去,还想活得像人一样,只有一种不择手段的一种途径。
“嗨、嗨……三儿,三儿……我操,我操……”
远处看着的布狄傻眼了,石子快玩到九星连环了,飞牌几乎到每出必中了,而回旋更吓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两手同时回旋了,而且是一边哭,一边飞牌,偏偏飞出去的牌,又能精准地接住,那样子把本来准备偷瞄平三戈偷懒没有的布狄吓得跑出来了。
是啊,这像神经病了,吓人涅。
“嗨,三儿。”布狄怒喝一声,站起到近前了,他一伸手,却堪堪错过,那张牌回到了平三戈的手里,平三戈夹住了,站定了,伸手抹了一把泪。
“你他妈不会有精神病吧?昨个还不咋样,这咋一把鼻涕泪一流,水平见涨了?”布狄愕然问。
平三戈抹干眼睛,哈哈一笑道着:“我高兴啊,我兴奋啊,你知道与大师的交流感觉,是多么的兴奋。”
“大师?哪儿有?”布狄不信道。
“你爹不是。”平三戈道,恢复正常了,他伸手插进已经很热的盆里,浸着手,药汁已经放得很淡了,不像第一天那么刺激,泡一遍出来火辣辣地疼,然后蜕的皮能吓你一跳。
布狄傻了吧叽上上下下看了平三戈一遍,确认这家伙没精神病才开口问着:“到底咋拉?又哭又笑的……哎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爹有时候也像你这又哭又笑的,老吓人了。”
“那是因为,你爹像我一样,顿悟到了人生滴的真谛。”平三戈甩着手上的水,方要扭头时,布狄动了,两指一迸就戳上来了,可不料平三戈恰恰回头,一伸手正好挡住了布狄的二指,他手一移,轻描淡写的化解。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贼技也算一种哦。忿意之下出手试探的布狄傻眼了,他张口结舌看着平三戈,又有点被吓住了,说起贼技来倒没什么神秘,但要过那适应期总得一段时间,面前这位实在是天才,每天的进步都让他瞠目结舌。
“不稀罕,因为我揣测到了你要戳我一家伙。”平三戈在衣服上擦擦手,布狄惊讶地看看他,好奇问着:“我就看不明白了,我爹说啥还是我转述的,你咋比我学得还牛逼。”
“那是因为你每天睡十二个小时,吃三个小时,玩手机游戏四个小时,剩下五个小时,可能是去村里偷鸡摸狗,要不就去看那家小寡妇,您忙得没时间思考啊……这是一门恶毒的手艺,不疯魔不成活,自己得进到疯狂模式。”平三戈道,那种顿悟后的体验让他有一种悟道的感觉,整个人会觉得酣畅淋漓,只是这贼之一道,无法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