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烦你可别谦虚,”李姐在一旁打趣说,“好歹你还有业余追求,哪像我们家那口子,天天不思进取,就知道玩儿。一进家门就喊累,抱着手机就不睡。”
林小烦连连摆手说,“李姐你瞎说,我也见过几回姐夫的,人挺好的啊。”说完,林小烦马上将目光又转向林老先生。
人就是这样,一旦说到心爱的话题,陌生人之间立刻就会产生强大的吸引力,老林和小林瞬间成了忘年交,不知不觉间海聊起来。
从司马迁到金圣叹,从欧阳修到苏子瞻,从王维到温岐,从诗圣到诗仙,从李清照到辛稼轩,从鲁迅到王小波,从格非到钱德勒,从长陀到短托,从西蒙斯到阿西莫夫,从南美双斯到冰山硬汉,从斯蒂芬金到尼尔盖曼,从圜悟克勤到雪窦重显,从金古黄梁温到蜀山剑侠传……
没想到,林老先生不但熟稔古典文化,对近世以来的中外名家也都了如指掌。一老一少越聊越投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举杯对饮,将其余三人完全撇在一旁,如若无人之境。
姜还是老的辣。林小烦虽然平时爱看小说,喜读诗词,但毕竟年龄上相差太远,而林老先生对传统文化的造诣很深,说到书法、古玩、玉器之类的范畴,林小烦便只有洗耳恭听,虚心受教的份儿了。
说到兴头上,林老先生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只斑驳古玉,颇为自诩地说:“口说无凭,小烦,你来瞧瞧,这只‘玉璇玑’如何?”
只见林老先生掌心托着一枚青绿色的玉器,器型如璧,环形,中间有孔,外缘有三处出廓和三组齿牙,每组各六枚齿,两面光素。
林小烦自然不认识,这时,旁边的严行长惊诧道:“林老,这好像是一枚佩玉,它的外缘有三个飞扬的翘牙,是不是也叫玉牙璧?”
“不错,玉璇玑也叫玉牙璧,”林老先生点头道,“据说,玉牙璧最初可能是上古渔民们织网的辅助工具,用作切断网绳的多刃刀片。现在有人论证过,玉璇玑并非天文仪器,而是佩玉,且兼有礼仪器的性质,所以应该叫玉牙璧。但是,你看啊,这古玉的几何造型优美,极具动感,和谐而有韵律,兼备天人合一的气象。所以我以为啊,它多多少少还是与古代天文有些关系的。”
“值……值不少钱吧?”刘一平的眼睛直勾勾放着光,醉醺醺地问道。
林老先生没有言语,只是接着说:“清朝末年有个古玩藏家,叫吴大澄。他在《古玉图考》里绘制了一幅《璇玑图》,并注释:璇,美玉;玑,衡。王者正天文之器,可运转者。是玉外郭有机牙三节,每节有小机括六,若可铃物,使之运转者,疑是浑天仪中所用之机轮,今失其传。不知何所设施。”
林小烦奔波一天,又喝了不少酒,此刻脑袋昏昏沉沉,像是戴着一顶热烘烘的狗皮帽子。他既不懂古玉,也没有研究,只是感觉眼前的玉璇玑很神秘、很厉害的样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禁锢其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认为古玉中有一团黑气若隐若现。再仔细端详时,却发现明明是青绿色,哪有什么黑丝呢?
林老先生将掌心的玉璇玑收起,在纳入怀中的同时,忽然紧紧盯着林小烦,举杯诵道:
桌上几人在,天涯倦客还。
何当重相见?尊酒慰离颜。
然而,此时的林小烦,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觉得万籁俱寂,时光停止,因为林老先生那一瞥,就像短视频里的红色激光眼,已将林小烦所有的意识都定格在刹那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