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别哭了。”
楚雄天费力从嘴里挤出话,他刚要伸手去抹掉丫头眼尾的泪珠,但随即愣住,他的右胳膊何时轻飘飘了。
“丫头。”
楚雄天脸色瞬间严肃。
楚岩从楚雄天身上起身,混乱擦了擦泪水。
“爹要跟你说件事。”
楚岩哭的太狠,无意识打了个嗝。她抽噎着,点点头。
楚雄天叹口气,缓缓伸出一根指骨分明的手指,指着天说:“天变了,我们这些贱民也逃不过这天灾人祸。”
“而爹也时日无多了,唯独一件事挂在心头久久不肯松手。”
楚岩咯噔一下,爹这是要说遗言。
“爹。”楚岩急忙说:“找洪医生,洪医生肯定有法子。”
“我这就去,还……还能来得及。”
说着,楚岩就要拔腿往外跑。
“行了!”
楚雄天拦截下她。
楚岩顿住脚,脸上涌上悲痛。
楚雄天不忍心去瞅,合上眼,喃喃道:“不用找了,丫头,你必须要接受它。”
“你大了,爹相信你以后会过的很好。”
楚岩不敢接受,低着头,流着泪。
楚雄天忍不住抽噎着,两个看不见眼眸的眼窝深的可以插进两根手指。
“丫头,听爹的话。”
“替爹好好守着村子,爹走了,但心仍然留在这里,你还记得吗,你五岁时,咱们和你娘在家门口种下的两棵小杨树,一棵是你早逝的兄长,一棵是你。”
“现在长得有屋顶高了,过不了几年就能超越村口那棵老树。”
“老树是爹跟你那群战死沙场的叔伯们,小树是你们。”
“唐先生有句诗教的真好,叫什么来着,对,病树前头万木春。”
楚雄天细细品嚼着。
“万木春,万木春——”
“哈!”
楚雄天突然大笑:“万木春好啊。”
“丫头,爹今个就把村子交给你了。”
楚岩忍着泪,紧紧握住楚雄天骨头凸出的手。
“爹干了一辈子的村长,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亏欠你们娘仨。”
“丫头,不要怨爹无情,你是爹的骄傲,正因为如此,爹才愿意把村子交在你手上。”
“把村子交给你,爹放心,才放心啊。”
“爹才有脸面见历代村长和你娘啊。”
楚雄天突然喷出一口浓郁的黑血。
楚岩吓了一大跳,胸口一个劲的疼。
“爹,你不要说话了,等我,我这就去找洪大夫。”
“不。”
楚雄天哇——又吐了一大滩黑血,清灰色的被褥被染黑一大片。
“让爹说完,让爹说完,说完。”
楚岩心急如麻。
楚雄天撑着最后一口气,一边拉着楚岩的手,一边费力抬起左手指着东墙根的一口米缸说:“你娘给你存了嫁妆,就在那口缸里,用块布包着,我本想到你及竿时在跟你说,但现在等不到了。”
“你可以拿出去换些银钱,随你支配,爹不会再说你浪费钱了。”
“切记……咳咳……”
楚雄天逐渐说不出话来,他的意识在消失,他看不到丫头的脸了。
可凭着最后的意志,他终于断断续续说完最后一句话:
“不……要……与人……起……争执……”
噗——
楚雄天说完又吐了一大口黑血,随即身子猛地抖索,三秒后,便僵直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楚岩不敢相信,她探了探爹的鼻尖,没气,又摸了摸爹的手,凉了。
楚岩一下子脱了力,瘫倒在地上。
“爹!!!”
楚岩从灵魂深处嘶吼着,妄想用极度的呐喊掩盖极度的悲伤。
这时,路过的虎子听到阿岩姑姑的呐喊,好奇的赶过来瞅瞅。
他刚把脑袋探过来,就瞅见阿岩姑姑扑倒在地上痛苦。
不远处,村长爷爷一动不动的躺着。
虎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阿公死的时候就是这么躺着一动不动。
虎子眼睛控制不住的流泪,他快速擦了擦泪,转头飞奔向村子里。
“村……村长爷爷……死了……”
豆大的泪珠混着鼻涕飘在干燥的空气中,虎子终于遏制不住的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