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西,原本有一汪莹莹泉水,汇聚成潭,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在这里便修造起一座学馆来,凉州的世家子弟多在此学馆修学。当年大汉武帝纳儒生董仲舒之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往后九州之内,皆习五经。待士子学业有成,经朝廷孝廉之考,方可踏入仕途。此等旧制,至晋不绝,又设九级品第,分门别类,按其级各授官职。
学馆之内,一名长者正在传授儒经,其手握书卷,字字读得字正腔圆。而坐下学子却丝毫没有半点求学的念想。一些人睡眼惺忪,用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以免直接睡倒在几案之上。另一些人目光呆滞,早已神游于外,不知所想。
先生所言对学子而言毫无兴趣,忽然远处“咚咚”直响的脚步声飞奔而来,打破了这枯燥乏味的气氛,激起他们一片交头接耳的嘈杂声。
“安静!”先生制止道,底下众人却置若罔闻。
“是张公子!”一名学子探头探脑地往外望去,叫道起来。
“张公子!张公子!……”学子们叫嚷着,争先恐后地爬起来,围堵在门口。
来人闯了进来,是一名弱冠之年的男子,身材高大却不壮实,脸上的胡须用剃刀刮抹干净,涂抹了厚厚的脂粉,显得如女子般肤白如玉,嘴唇之上也抹有淡香口脂,口嘘兰麝,又闻其体溢芳香,猜测今晨是用香料净洗。再观其衣着,冠上以艳丽翎羽为饰,其衣裳做工精巧,华丽异常。
这便是凉州刺史家的二公子张茂字成逊了。
“张公子,你给我们带来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张公子,媛娘子到手了没?”“……什么时候张公子再带我们喝酒去啊?”“再借我点银子呗,张公子!”“张公子……”“张公子……”顿时堂中大喊大叫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如此喜爱张茂,也毫不奇怪,父亲执掌凉州,作为他的儿子,还不是为所欲为?对于张茂来说,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如同家常便饭,加上他做人慷慨大度,广交狐朋狗友,凉州的纨绔子弟都对他马首是瞻。
张茂作揖使劲地挥动着,哈哈直笑:“各位兄弟们,对不住了,今天成逊逊还有要事办,改日再请兄弟们喝酒!”
学馆先生这时用力咳嗽两声,推开众人,走到张茂面前,嗔怪道:“张公子你过去多年鲜有来此求学,刺史大人甚是头疼,如今你不来倒罢,你一来这些人都无法无天、无心求学了!”说着,他气得直跺脚,“你要是有你兄长三成谦逊务实,才智也可以出于常人了!”
“哈哈哈……”张茂虽然作为豪族子弟,倒也不介意先生如此责骂,咧嘴而笑,说道:“先生勿怪,今日张成逊便是来求学的。”
听到“求学”二字,先生气消了大半,想着:这张茂平时胡作非为,倒也有孺子可教的时候,便挥挥手说道:“公子请坐,我们继续上课。”
张茂嬉皮笑脸道:“不必劳烦,成逊只是请教一个问题而已。”
“哦?公子请问哪!”
张茂这时从袖中摸出一张字条,一字一句地说道:“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作何解啊?”
“这个嘛……词句乃出于诗经,张公子坐下我们可以一起详解……”先生捋着胡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张茂急不可耐地连连摆手,说道:“先生只管说,不必详解!”
“这求学讲究的是知其所以然,便是要明白事物……”先生唠叨起来。
“哎!”张茂一看先生不说正事,又开始东拉西扯,更加着急,便胡说八道、断章取义地狡辩道:“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不知道也是知道,先生只管告诉我什么意思就行了!”
这时一名好事者起哄道:“张公子如此焦急,看来这是媛娘子考你的题目!原来张公子还没有把媛娘子弄到手啊!”
众人一片起哄之声。
张茂听了,好似正中要害,气急败坏,骂道:“要你们多管闲事!”,顺手拿了一本书朝多嘴的人劈头盖脸扔去。
然后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就听着这是诗经中的句子,一看先生案头正好有一部诗经,便丢下一句“借我一用!”,抓起书便夺门而出。
“张公子!回来!”先生在后面骂咧咧道:“……竖子不可教!真是气死我也!”
……
与城西相望的闹市边上,有一青楼,名为夜园。
张茂出了学馆便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
门口的人一见张茂,如见故友,笑脸相迎:“张公子,您又来啦!”四个人簇拥而上,帮张茂牵绳引马,又朝里面呼喊一声:“张公子来啦!”
这一声呼喊,引起楼里一阵惊动,楼中歌儿舞女听闻张茂大驾光临,个个喜上眉梢,蜂拥而出,犹如众星捧月,领着张茂进了楼。
二公子也是慷慨大度,摸出钱袋子便四下撒去,原本还紧紧围绕在身边的女子们瞬间散去,争相抢着地上的铜子。
青楼的鸨妈赶忙冲出来迎接,她激动万分,步伐癫狂,脸上的肌肉挤在一起,笑容异常夸张:“张公子哟!你总算来了!”
张茂沉浸在众人的喜悦当中,放声大笑,看见鸨妈过来,又从另一边袖子掏出一只钱袋来,甩手丢给鸨妈:“鸨妈,今日我还是要见媛娘子!”